“琅姐姐,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远远地,贝娅小跑着过来问。

宋琅揉了揉眉心:“回来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顿了顿,她说,“贝娅,今晚我碰到的,可能是你姐姐。”

贝娅一下子瞪大了眼,激动难抑:“姐姐?!她现在怎样了?”

宋琅点头:“我猜测是她,只是当时我没有机会与她交谈。”她没有对贝娅说出今晚发生的事情,“不过我有预感,她现在在筹划一些事,与我有关,很快,她会再次出现的。”

两人说了一阵,暂时将这事揭过。

“对了,琅姐姐,”平复了心绪的贝娅忽然说,“那个使魔,在你离开之后又睡着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他。”

“……”

“我去看看他吧。”宋琅放弃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召唤的睡虫使魔,跪着也要养大。

她来到狭小的庭院中。

月色皎洁空明,夜晚的风凉凉吹过木屋。

她看见,简陋的木屋前面,一个黑色的身影坐在地面上,微侧身抵着门框,熟睡得毫无防备。

庭中月色霜白如雪,在这深冬里,单是看着就令人感到寒冷。

他似乎很喜欢晒月光。

宋琅看了他几秒,走近,蹲下身。

她的手覆在黑色手套上,闭起眼,默念起阴阳术咒语,以灵力滋补他干竭的源力——但是,就像一杯水倒进河流里,她所做的,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手下微微一动,宋琅感觉到一双眼睛睁开,定定看向她。

宋琅念完咒语,睁开眼的前一霎,那人便移开了目光。

“对不起。”宋琅说。

偏开的黑色头盔往回转了一些,似乎是不解。

“对不起,”宋琅再次重复道。她扯了扯发尾,有些歉疚地低下头,“那日,我一时好奇心起,让你化身成孩童,却忽略了这样做,可能会让你变得更加虚弱……”

“明知道使魔无法违抗召唤者的指令,那时的我,在向你提出要求的时候,应该再多考虑一下的。”

看着面前忐忑不安的女子,修尤眸光轻轻一颤。他双唇翕动,然而还是沉默地不发一言。

他不能告诉她,他并不是应她召唤而生的使魔。所以使魔契约里立下的条条框框,对于他这种程度的存在而言,其实大多都起不了什么束缚的作用。就算有,也是微乎其微,不至于让他修尤去做不情愿之事。

因此,他那些举动,只是为了讨她的欢心。

仅此而已。

可他不能说,也难为情不愿去说。

“我没关系。”最终他只是这样低声说。

他恢复的速度确实比以往快了很多。这个世界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他在休眠的时候,能够更快地汲取源力。傍晚的时候,他试着调用力量去修补身体,现在只余右肩以下,还是骷髅形态了。

宋琅摇了摇头,只当他是在宽慰她。

她用手抹好裙摆,挨着他坐在低矮的门坎上,然后拿出一个小纸袋,打开袋口,递到他跟前。

“这是我回来的时候买的,你尝尝看?”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东西,看到大班小班他们都很喜欢这种糖块,就买了一些带回来给你。”

目光落在她托起小纸袋的手心上,修尤微怔了一瞬。短短的迟疑后,他抬起手,缓缓摘下了左手的黑色手套。

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捏起了一小块麦黄色的糖块儿。他偏开脸,微掀起铁黑头盔,将糖块飞快送了进去。

借着夜晚霜白的月色,一霎间,宋琅只瞥见那人线条优美的下巴,和一线惑红的唇色——如同秀致冰冷的雪峰之上,一瞥惊鸿的铮铮红梅。

黑色头盔落下,那人轻轻咀嚼起糖块……宋琅眨了眨眼,才回过神,将视线撇开到一旁。

柔软的糖块入口即化,很快就消失在唇齿间。于是面前的人偏回头,探手到她托着的小纸袋里,又捏起一块糖块,再次转过脸不让她看。

宋琅低低笑了一声。

“修,你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故人呢。”她突然说。

修尤背对着她的身体蓦地一僵。“是吗?”他故作冷淡说。

宋琅点了点头。记忆中,那个人似乎也是这样嗜甜。

等了又等,见她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修尤终于转回脸,问了一句:“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呀……”宋琅微歪了歪头,眸光投落在远处树梢挂着的月亮上,轻轻浅浅的,似乎是在回忆。

修尤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紧张。

“我都已经,快忘记他是什么样子了。”宋琅忽然低下了头,眼里浮出一丝苦涩,“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修尤蓦地闭上眼,将脸别开。

冬夜的寒风簌簌吹过,仿佛在心房处洞穿了一个孔,冷风吹入,是彻心冰冷的痛楚。

他低头,手握紧撑在身侧。霜白的月光透过黑头盔的缝隙,落在那沾了水汽的、轻颤的长睫上……

一夜疏凉。

月光从这一方狭小庭院,一直照到城内高耸的钟楼里。

同样的幽冷,同样的煎熬。

神官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

他攥紧了拳头,眼眸里燃烧着阴沉的火焰,

一整晚,他都被某种冰冷又火热的感觉折磨着。时间慢得如同刀割一般难受,今晚那一幕幕画面,不断在他眼前闪现:

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人,用近乎狎昵的姿态搂住她,亲吻她唇线精致的丰润嘴唇,抚摸她□□的优美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