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二人便说这半年巨变之中,宫里所发生的事。

琉璃从李斛围困台城说起,将自己的亲眼所见与辗转听闻尽都告诉妙法。

妙法听她所说多是维摩优柔寡决以至贻误战机,却对二郎推崇有加,不由暗想——琉璃果然已彻底倒向萧怀朔和徐茂一系了。

她便有些心不在焉。

一时琉璃又说到城破时,天子传见萧怀朔,令他带着密诏出逃。妙法便打断她,问道,“当真有那份密诏吗?”

琉璃听她这么问,不由急于辩驳起来。然而开口前心中忽的一动,暗想,她质疑这份密诏的存在是什么意思?莫非她对响应萧怀朔抗拒李斛一事还心存犹豫?

自幼面对两个嫡姐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感再度涌起,她很快便冷静下来,道,“当然有。阿姐,你是不想给阿爹报仇了吗?”

妙法道,“这话又从何说起……”

琉璃道,“阿爹死在李斛手上。阿爹临死前留密诏给二郎,令他讨伐李斛光复帝京,阿姐却怀疑这份密诏有假。难道不是?”

妙法其实已被她说中心事,只不肯承认罢了。琉璃越激切,她便也越平淡,“那密诏谁都不曾见过,当然要问一问真假。”

琉璃便有些上火,道,“是真的——阿姐待如何?”

妙法道,“不管是真是假,李斛逆贼害我家国、毁我山河,都当群起而讨伐之。不过……维摩才是阿爹亲自册封的太子,天下皆知道他是正统,没道理越过维摩去追随二郎。”

琉璃凝视着她,目光如火,语调却清明冷静,“那么,这次李斛假传阿兄的诏令征讨东吴一事,阿姐是怎么打算的?”

这却正是妙法为之忧愁踟躇之事,她一时哑口无言,不由避开琉璃的目光。

琉璃却已明白妙法先前诸多辩解,都正是在为这件事寻找借口,怒道,“如今阿兄落在李斛手中,就是一枚傀儡罢了!阿姐奉他为正统——怎么不干脆奉李斛为正统呢!”

妙法恼羞成怒,道,“放肆!”

姐妹二人一时便对峙起来,互相怒视着,谁都不肯退让。

却在此时听见吱呀一声门响。屋内争执的姐妹俩,手足无措的周楚和观察局面的徐仪俱都被惊了一惊,同时循声望去。

便见两个年幼的孩童正一上一下的叠在门边,抻着头向里瞧。正是妙法和周楚的两个孩儿。他们长大这么大从未见过有人敢对他们阿娘疾言厉色,一时都有些怔愣,不留神便推动了门轴。

对上孩子漆黑懵懂的目光,姐妹俩个立刻便各自别开头去,做出和睦的模样。

妙法便招手令两个孩子过来,道,“虎奴、狸奴,过来拜见你们姨母。”

琉璃也赶紧取了先前备下的见面礼,道,“我是你们三姨——你是虎奴,你是狸奴对不对?”

一场争执就此消弭无踪。

待妙法命侍女将两个孩子带下去后,姐妹二人便都有些尴尬。

琉璃的气势和思路被打断了,再接续起来便有些不伦不类。何况她素来坦率直接,想说的其实也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要她有理有据循循善诱,她也做不到。只是想到自己到底还是违背了来之前徐仪的叮咛嘱咐,差点就和妙音厮打起来,心情便有些沮丧。

“阿姐仔细想想吧。哪怕为了这两个孩子,阿姐也不能对李斛低头。”

妙法不做声——她正是为了这两个孩子,才犹豫不决。

因这两个孩子,她对人生眷恋不已,故而没有拼死抵抗的魄力。要她弃城而逃,她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唯有投降一途。可其实真要她投降,她又何尝不感到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