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褪下外衣,只着一身素白的内衫,而拉开衣襟,露出右侧肩头来。

肩后的箭伤已然痊愈,只两道粉红的疤痕如虫茧般虬结的卧在白净光滑的皮肤上。

如意抬手按了按,疤痕处依旧没有知觉。不过摸着并没有裂开,也并无旁的异样。

她试着伸了伸右臂——果然依旧无法完全伸直。其实早些时候如意就已意识到了,这次箭伤可能伤到了筋骨。但她没料想到不过短短一招交锋,顾景楼竟就能察觉到。

她倔强的用力着,忽听外头霁雪匆匆道,“二殿下来了。”

如意忙拉上衣衫。

她听见萧怀朔的脚步声就从屏风后传来,忙阻拦道,“先别进来——我在更衣。”

外头脚步声略顿了一顿,片刻后才听萧怀朔道,“……那我在外头等你。”

如意穿好衣服从里屋出来时,萧怀朔正坐在外头屋檐下。檐下阴影冷且寂寥,外头却有明丽耀眼的春光。他坐在光影切割处,望着外头繁花绽放,漆黑的眼眸里流景绚烂。

听闻声音他起身回头,身上戎装还带些风尘,暗且冷峭。

如意道,“怎么有空到我这边来?”

萧怀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然便伸手过来。如意不解的看着他,他目光沉黑,睫毛微微垂下,眸中一片暗影。他手指伸到她耳边时,如意忽就觉着分外违和。她下意识的要后退避开,萧怀朔手指却已停在她耳后。指端轻轻拨了拨,便将手收了回去。

他将手心亮给她看,那掌心里落着两瓣残花。

如意心里莫名的便松了口气,她无奈的低笑出来,随手拢了拢耳鬓,道,“多谢——下次瞧见,只消对我说一声便是。”她便将此事揭过,追问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萧怀朔顿了顿,道,“李斛到慈溪了。”他看着如意,不容她躲闪的追问道,“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如意脑中有短暂的空白,待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开口,“是。”她略缓了缓神,便轻轻拍了拍二郎的肩膀,道,“这不正是个机会吗?只要正面击败李斛,平定叛乱便指日可待了?”

萧怀朔道,“我会杀了他。”他眸光一沉,凝视着如意,又缓缓道,“也可能会死在他手上。”

此言不吉至极,如意有些恼火的打断他道,“若能杀了他当然最好,纵然不能你也不必急着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又不是非要在这一战决出胜负。说什么死在……”

萧怀朔握住她的手,眸光终于再度柔暖起来,道,“你当真这么觉着吗?纵然我杀了他也——”

如意这才明白他在纠结什么,喉中不由有些干涩。可她还是扬起头来直视着二郎,道,“你不必顾虑我。我知道在你看来,他是我的生父,我天生就该亲近他、向着他。可是在我这里,却是忽然就有个不相干的人跳出来杀了我的养父,杀了无数我亲近认识的人,将我安居的都邑夷为平地,将好好的天下搅得大乱。而这个人偏偏碰巧是我素昧平生的生父。我从未从这个人身上受过一丝教诲和恩惠,甚至有许多年我都不知道这个人存在。可是当他十恶不赦的杀出来时——连你也觉着我该对他心存感念吗?我视他如陌路,只望你旗开得胜,早日诛杀叛逆。你是不是也觉着我悖逆天伦,不近人情?”

她说着不由便愤慨起来——早在当初逃离建康时,她便已彰明自己的决意。她不曾后悔、动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