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人还在仰头看热闹,蹿上去的人已经被踹了下来……

温寒猛地坐起,抱紧背包,紧张地盯着少年。

地下众人哈哈大笑。

少年轱辘一下爬起来,拍去身上的土,嘿嘿笑:“真是个带刺的姐姐,算了,不睡就不睡,大和尚,让个地儿呗,出家人慈悲为怀啊,阿弥陀佛。”少年双手合十,很虔诚地讨座位。

程牧云眼皮都没抬。

那个长发女孩笑死了,将自己同伴挤了挤,硬是留出一小条边:“喂,小帅哥,坐姐姐这儿。”

少年也没多扭捏,蹭过去就坐了。

他真的只是半路上来的游客吗?

温寒下意识去瞄程牧云,试图从他那里看到什么暗示。然而什么都没有,好像任何人、任何事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纯粹就是一个独自享受路程的人。

于是从这个少年出现开始,底下更热闹了。这个小帅哥一刻停不住,从东说到西,从南说到北,从自己来印度就是为了看恒河上的浮尸的却一无所获,说到险些被一个男祭司给睡了……

长发女孩打了个哈欠:“好困啊,怎么就没买到卧票,”她仰头看温寒,“你是提前订得票吗?”

温寒想了想:“一个多月,网上订的。”她记得来之前负责印度行程的朗姆曾经抱怨过印度火车票难定。

长发女孩点点头,有些郁闷:“早知道,我也早定了。”

如此嘀嘀咕咕着,埋怨身边三个男同伴根本靠不住,什么都准备得不仔细。最后,女孩疲惫地再次仰起头,看温寒:“我能和你挤一个小时吗?一个小时我就下车了。”

温寒有一瞬犹豫。

“姐姐,我也好困,我也就一个小时下车了。”少年更是可怜巴巴,仰头同时看温寒。

聊了这么久,都半生不熟了,温寒也不好再拒绝他们。反正她躺在这里这么久也睡不着,很快,她也会下车:“那你们挤一挤吧,我下去。”比起和一个陌生人挤在一起睡,可能下边更安全些。

起码下边有程牧云在。

她很快爬下铺位。

“我抱你上去。”少年说完,利索地将对方的腰拖起来,送上那狭窄的上铺空间。“我不要和你挤啊,男女授受不亲!”女孩不太乐意,少年已经蹿上去,无赖地仰面躺下:“有得睡就不错了,还挑,我又不占你便宜。”女孩嘟囔了句,翻身面朝里,也就凑合了。

女孩那边本来就是人多座位少,走了两个,立刻就有两个印度大叔强行挤着坐了,就这么一分钟的功夫,倒害得她没了地方坐。

温寒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在想着,这么站到下一站算了。

“大和尚,”短发女孩注意到她的窘迫,笑着对程牧云说,“你挤一挤呗,让人家靠窗坐一会。”

程牧云抬眼,看了眼短发女孩,又看了看温寒,一言不发地挪动身子,向外挤了挤,在自己和窗户之间空出了狭窄的位置。

“你去坐吧,这里站都站不稳。”短发女孩友善地推了推温寒。

“嗯,”既然程牧云已经让了出来,温寒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她低头走过去,裸在外的膝盖在他的腿上擦过去,紧挨着他坐下,“谢谢你。”她语气礼貌。

程牧云微微点头,权当回答。

位子很小,也很挤,两个人的腿挨在一起,她不敢再动。

手撑在临窗的小桌子上,看向窗外。

玻璃上,能看到他的半张侧脸,不甚分明。可她能想象出他低垂的浓密睫毛下的漆黑瞳孔。小时候曾在医院里听到一个华人医生说,华裔的婴儿出生时都是黑得很干净的瞳孔,随着岁月打磨,瞳孔的颜色慢慢会失去最初的那种纯粹的黑,这是成熟和世故的代价。

而他,却好像违背了这个规律。

程牧云翻了一页书,手肘碰上她。

温寒反射性坐直。

他轻挑眉,继续看书。

她这才察觉自己动静太大了,有些窘迫地随手将自己脸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掩饰暗潮涌动下的尴尬。

……

“看,这就是刚才我和那小帅哥说得菩提树,”短发女孩举着相机凑过来,给温寒看沿途风景,“已经有两千五百多年树龄了。”温寒礼貌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是八国分佛陀舍利子的地方?我记得是。”

对方笑:“你也去过?”

温寒点点头,回了一个和善的笑。

女孩越发兴起,开始给她一张张看自己拍得照片,对方那么有兴致,温寒只能又凑得近了些,礼貌性地欣赏。她身子探出,发稍自然就从程牧云手背上擦过。

火车碾压着铁轨,有节奏地震动着,她的发梢也柔柔地浮动着。

这触感,让程牧云想起了她被自己绑入那片原始森林,脏得像个小野人,发了烧,恨不得骨头都能被一下子折断的脆弱,哭也哭不出来的情景……他中指曲起,从那柔软的发梢中穿过,他这一刻在想得是她背脊上浮着薄汗,扬起头,深压下腰的样子。

明明没有什么,什么动作、眼神,都没有交汇。

可温寒突然就不自在了。刚才注意力还在照片上,而现在,明显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的存在。

她抿起嘴唇,让自己努力装下去,不要有任何外露的情绪。

而程牧云已经先一步将书放在了小桌子上,谦逊合掌,起身,隐入了人群。不知道去了哪?

五分钟后,列车开始报站时,温寒恍然,他是去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