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八百昼苏颖烦躁地走来走去, 许大卫默默抽烟。

他们刚返回来, 具体经过还没搞明白。

纪刚问:“到底怎么回事啊?”没人吭声,他点名:“苏颖?”

苏颖抱臂低着头,轻叹一声:“我们想给顾津买路上穿的衣服, 她拿了几件去了试衣间。后来等很久她都没出来,我去敲门, 但里面没声音也没人开门,一问老板才知道,那里面还有一道门通往后院。”

“那你们去后院找了吗?”

“附近几条街道都找遍了, 没见到人。”

又是一阵沉默。

小伍最先忍不住,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焦急道:“津姐会不会是去厕所了, 忘记打招呼?”

许大卫哼道:“都过去快一个小时,便秘也该出来了。”

“那是不是……”

“甭猜了,肯定逃跑了。”许大卫打断他的话。

许大卫平时不说, 但心里对顾津意见很大, 觉得那丫头娇滴滴弱不禁风,却一身反骨,明明瞧不起他们这帮人,顾维还偏要带着她。

原本一伙儿人能乘机安全离开,为了她一路辗转来到这破镇子,她不但不感激, 还把他们当成十恶不赦的坏人, 避之而不及。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许大卫说:“我是觉得她不想跟着也别勉强, 赶明咱坐飞机走,对谁都好。”

顾维突然抬头瞪着他,双眼急得通红,可没等说话,纪刚却开口:“不行。”

他这声又急又厉,李道微顿,不由看过去。

纪刚稍稍低头,斟酌道:“顾津了解我们底细,她得了自由一旦报警,咱全完蛋……我的建议是尽快找到她。”他停了停:“况且顾津是顾维妹妹,应该听听他怎么想。”

许大卫说:“就因为这样,我们才更应该赶紧离开三坡镇,她如果报了警,三坡镇最危险。”

那边顾维腾地站起来,冲上前推了许大卫一把:“滚,全他妈给我滚。”他手指指着一个方向:“老子不连累你们,你们买机票走吧,我自个留这儿找人。”

“你抽什么风?”

“对,我抽风。”他怒道:“津津不是你亲人,跑的人换成你妈试试,看你还能不能站这儿说风凉话……”

顾维话音儿刚落,余光一晃,有个人影冲过来,蓄力一脚揣在他大腿上。

顾维踉跄几步,苏颖尖叫着跑过去扶住他。

李道不解气,又上去揣了脚。

在场所有人立即鸦雀无声。

李道指着顾维:“大活人都能让你看丢喽,冲别人嚷嚷什么?”

顾维胸膛剧烈起伏,不看他,也不看任何人,过许久:“她自己走还好,要是碰见坏人……她一个姑娘家,身上没手机又没钱……”

李道心里咯噔一声,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顿时烦躁不堪。

他插着跨,冷静的想了下:“顾津脾气闷拧,多半自己跑的。”李道拍拍顾维肩膀:“你先别乱,乱没用。”

纪刚问:“那你的意思……?”

李道拇指蹭着下唇,拍板决定:“再待一晚。”

这回没人敢说不,于是分成三组,没有开车,在镇子中暗暗找人。

顾维跟着李道,两人快速穿过一条条小巷,目光不断搜索那抹熟悉身影。

顾维闷声说:“谢谢。”

“谢我做什么。”李道留意着各个角落的人,却说:“你这妹有点小聪明,估计知道我们正找她,在哪儿猫着呢。”

半晌,顾维苦笑:“大卫说得对,如果津津真报警,估计咱们会在三坡镇被警察连窝端。”

李道“嗯”一声:“可能顾津没想到那层面,事情到这种地步,即使她安全回到上陵市,一些事也和警察说不清。”

这正是顾维担心的,直到这一刻,他开始有些后悔:“顾津应该过她原本的生活,我是不是当初不应该强迫她?”

“说那些都没用。”李道淡道:“赌一赌呗。”

“赌什么?”

“赌那丫头对你还没彻底失望。”

顾津的确没报警,也如李道所料,藏在无人旧屋里,想等稍晚一些再想办法出镇。

天色渐暗,气温也降了几度。

顾津身穿苏颖的小夹克,里面还是那件黑色打底裙,缩在角落,凉气顺裙底不断往上窜。

她随身只有一个链条包,把东西全部倒在地上,除了手机被顾维拿走,还有口红、镜子、纸巾、银.行卡、身份证和一个零钱包。

打开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钱足够她坐车回到上陵市。

顾津收起东西,忽然有张小纸片不知从哪儿掉出来。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她读了两遍,想起是苏颖昨天写给她的,说以后万一走散好联系。

她当时没太挂心,顺手塞在包包里,现在看着那号码,不由轻叹一声,想来今后也没用了,便顺手扔掉。

等到天色又黑沉几分,她才做贼一样溜出去。

小镇不同城市一般热闹,这钟点路边菜摊都收了,沿街商铺也渐次打烊。

路灯排列稀疏,半明半暗的天色里,灯光弱弱亮起来。

顾津缩头缩脑地走着,眼尾一动,有辆车蓦然停在她脚边,她随即一凛,侧过头,却是一辆黄色面包车。

司机探出头来,说着半熟的普通话:“妹妹,用车吗?”

顾津看那司机是个男人,又一脸凶相,道声谢,警惕地摇了摇头。

她继续向前走,想找个地方打通电话,有串号码烂熟于心,在嘴边滚了一遍,却登时想起和尚家伟已经分手。

除此之外,竟无人可以求助,如顾维所说,回到上陵后,终究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想起顾维,她又想到刚刚逃离的那趟凶险难辨的旅程,以及将会面对的陌生城市和异国人群,更重要的是,如果跟着他们逃亡,必会触碰她的道德底线,人生方向也将不同。

可那个人是她哥哥,这世上唯一亲人。

顾津忽然之间茫然无措,好像怎样选择都是错的。

她丢了魂儿一样挪着步子,拐过转角,刚抬头便见对街走来的纪刚和苏颖。

顾津双脚仿佛钉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

好在他们还没看到她,下一瞬,她快速蹲下身体,蹭到矮丛灌木后面躲避。刚才心中的犹疑和顾虑在见到他们时本能做出决定,见土路上遥遥开来一辆黄色面包车,情急之下再顾不了其他,拦下便钻进去。

他们果然还没走,顾津抚着胸口,从车窗外收回目光,见司机在内视镜中正看她。

司机是个中年女人,笑眼眯眯,和善可亲:“妹子,上哪儿去?”

顾津稍稍宽心:“大姐,我想出镇。”

“这么晚还出镇呐?”中年女人打量她片刻,却已转了方向盘,向相反方向开去:“不是本地人吧?”

顾津笑笑,并不吭声,她把口罩摘下来透透气,顺手收进衣服口袋里。

这女人比较善谈,说话时不经意从镜子中瞧她两眼,看似随意,眼中却藏一抹难辨的光。

她天南海北说了一路,顾津只嗯啊应答,目光掠过窗外景物,人烟渐少,视野也不似刚才明亮,两天来,这条路竟跑了好几趟。

女人问:“一会儿出了镇我把你放在哪儿?”

顾津一愣,也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混乱的脑袋理了理思路,其实这么晚真不该离开,无论做何决定,应当在镇上住一晚才对。

而顾维李道不会为了自己在这里长久停留,完全可以等他们走后再回上陵。

见女人还看着自己,她只好答:“客运站就行。”

“不知你要去哪儿,只有到广北、柏庄和徐家岭有夜班车。”女人轻叹了声,欲言又止:“妹子,看你人挺好,大姐就啰嗦一句。”

顾津没吭声。

“我看你这人挺机灵的,是好事儿。”她笑着:“不过大姐真不是坏人,一看你就是从大城市来的,就想告诉你,客运站可不是个好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我们这地方太偏僻,人贩子可多了,专挑你这种长相漂亮的外地小姑娘下手,大晚上的,实在不安全。”

这女人的确掐准她的弱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完全站在她的立场考虑,纵使戒备心再重,也会放松几分警惕。

停了会儿,女人在镜子中看她:“不过客运站有同伴等你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