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要的碧绿莲子羹做好了。”

碧绿莲子羹?

风挽裳讶然蹙眉,中断谈话。

她看到霍靖脸色丕变地回头瞪那个婢女,接着,她又看到坐在石桌那的子冉,手上的茶碗险些拿不稳鞅。

顷刻间,亭子里好像因为这个婢女的出现,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她的目光又在他们之间扫了个来回,发现他们的神情已无异样,她颇感奇怪地皱了皱秀眉,遂,对婢女温温一笑,“也许是因为我方才太忙,忘记自己吩咐过了,放到桌上吧。”

其实,她不爱吃莲子羹,所以更不可能护吩咐,应该是下人们传达有误吧。

好像只要再往深处一点儿想就能想出什么可能来,可是,她没有。

“是。”婢女松了一大口气,把莲子羹放到桌子上,欠身退下。

风挽裳不以为然,而霍靖显然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她也没再细想,继续交代事情。

很快,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她坐回位子上,看着面前这碗莲子羹,再看还坐在对面的女子,便轻轻地将莲子羹推过去,“子冉姑娘要喝莲子羹吗?你最近都在养伤,莲子有补血养气之作用。”

“不用!”子冉回答得很快,就是因为太快才会叫人起疑。

看到风挽裳疑惑地看她,她赶忙笑着解释,“我最讨厌喝莲子羹了。”

是吗?

风挽裳怀疑。

她还以为这碗莲子羹本来是送来给她的,只是下人们搞错了对象,她方才避免尴尬就顺着说了。

点点头,她将莲子羹推到一边,皎月立即上来为她倒茶。

她端起茶碗,轻轻吹凉,浅啜了一口,耐心地等着对面的女子说明来意。

可是,她没等到女子开口,倒是等到打算离去的霍靖说话了。

“夫人,还有十日就是您的生辰,奴才想问问夫人,打算让府里如何操办?”

风挽裳诧异,她都还未留意过自己的生辰马上就到了,想来应该是顾玦吩咐他们调查过她,所以才知晓的吧。

“原来你的生辰快到了呀,真好,生在春暖花开。”子冉艳羡地说,然后,手支腮,发牢***地说,“我都好多年没过过生辰了,因为一个人才有的生辰,若是那个人连原本的意义都不存在了,这个生辰过着也是一种痛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风挽裳只觉得心被微微地刺了一下。

那个人,是顾玦吧。

“生辰对每个人的意义确实不同。”风挽裳淡淡地搭话,而后放下茶碗,对霍靖柔和地笑了笑,“霍总管有心了,我向来不过生辰,就别铺张浪费、叫大家辛苦了。”

“夫人,那就从今年开始过吧,让府里也热闹热闹。”霍靖由衷地建议道,听到她说从不过生辰,让人就忍不住想要多疼她一些。

风挽裳敛眉低头,思索。

这府里的人不同于别人自由,出一趟府门都要很小心翼翼,在府里说话做事也是,就怕会有人突然登门造访,暴露了身份。

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活得不容易。

渐渐地,她终于明白,为何他们一直冒险留在天都,不愿远走他方,那是因为他们都坚信,总有一日能拨云见日,而那个能让他们活得自在的人一直都存在着,只是要到达那一日还需要好长一段距离。

想着,她有了决定,抬头,淡淡地道,“待我问过爷再答复你,若爷同意的话,就当日府里人简单地开开席就好了。”

她也没什么亲人朋友,唯一刚相认的弟弟远在北岳,幽府近来是有些死气沉沉的,让他们热闹热闹也好。

子冉以一种不可思议地目光看向她,“你……连这个都要问过他?”

呃,不应该吗?

风挽裳愣了下,淡笑,“我这个做妻子的要操办生辰,总得过问一下他这个丈夫。”

若这个子冉在心里嘲笑她太过于以夫为天,她也无所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况且,她觉得有商有量,挺好。

子冉讥笑,“想不到他还能碰上你这样的。”

她这样的?

是哪样?

是觉得她配不上顾玦,还是觉得顾玦配不上她?

应该是前者吧,再恨也还是爱着的,又怎会诋毁他。

再说,她也没觉得她说的不对,自己的确配不上顾玦。

原以为他是太监时就配不上,而今发现他不是太监,更配不上了。

名声上被人休过,手上还烙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二嫁女的烙印,这站在一个男人身边,对那个男人来说就是耻辱,就得接受别人一样的眼光,以及品头论足。

何况,自从嫁给他后,非但没有她先前想的那么可怕,他还对她呵护有加,宠爱有加。

就连最后,她以为两人夫妻缘尽时,他却又追来,不让她离去。

这样好的男人,她懂得珍惜,哪怕他心里住的是别的女人,她就算想计较也无从计较。

即便她是妻,也讲究先来后到不是?

倘若当初不是太后将她赐嫁给他,这个妻的位置又怎会属于她,更何况……

这个位置,是她自己鼓起勇气跟他求来的。

霍靖不放心地瞧了眼还坐着不走的子冉姑娘,有瞧了瞧明显神色黯然的夫人,还是不得不先行离开。

霍靖离开后,风挽裳看向对面的女子,淡然有礼地问,“子冉姑娘特地找我可是有事?”

“呃……”子冉没料到她突然有此一问,明亮的眼珠子眨了眨,想了好久,才想到理由,有些别扭地说,“就……上次你借我衣服的事,谢了!改日我还你一件。”

风挽裳又是诧异不已,她原就已经做好了被冷嘲热讽敬一番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只是这样?

是因为还恨着顾玦,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嫉恨自己这个妻子?还特地为了一件衣裳来跟她道谢?

看着子冉略显心虚的样子,她了然地笑了,“要不,我陪你到花园里走走吧。”

看得出来,她是闷的,只是没想到,她会来找自己。

子冉非常非常讨厌被看穿,而且还是这么轻易被看穿,轻瞪了她一眼,起身,表示同意。

风挽裳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优雅地摆袖起身跟上。

一旁的皎月也感到神奇地挑了下眉,事情这般发展确实叫人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心里担心的各种刁难并没有发生,而是和和气气地,还相约去逛花园。

“等等!”忽然,走在前头的子冉停下脚步。

风挽裳淡然以待。

看到她比沈离醉还要淡的脸,子冉心里感到好一阵无力,抬手揉了揉额角,颇觉得匪夷所思地盯着她瞧。

“我明明比你大……”

所以,是要她喊‘姐姐’的意思吗?

“可,为何你却让我觉得,你比我大?”

原来只是这样。

风挽裳暗暗松了口气。

若她非要她喊她姐姐,她真的喊不出口,至少在顾玦的妻子这个身份上,她喊不出口,若是私交的姐妹,她喊得心甘情愿。

“每个人的性子不同,子冉姑娘不必太在意。”

其实,率真直接一些,也许活得没那么累,不必太瞻前顾后,不必想太多。

“子、冉!”子冉拧眉,重申,明媚娇颜上透出几分不悦。

无奈,她轻笑,同意,“好,子冉。”

子冉这才满意地笑了,退回来,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臂。

身子一僵,风挽裳低头看着缠上手臂的手,再看向手的主人。

“看什么!难不成你还讲究女女授受不亲?”子冉硬气地说,拉着她就走。

风挽裳摇头,心里有些惊悚了。

怎么觉得这样的口气,跟某个人有点儿像?

……

春暖花开,处处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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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的天,白的云,天地间花香四溢,青草摇曳。

她们才走出湖心亭,踏上青石小径,沈离醉修长瘦削的身影便在前头走来。

斯文俊秀,彬彬有礼,依旧是一袭白色长衫,就像是儒雅书生。

子冉放开她,看向已经走近的男子,扬起笑花,“沈大哥,你来找我啊?”

沈离醉先是对风挽裳微微颔首,才回答她,“你出来太久了。”

子冉沮丧地垮下脸,闷闷地回应,“哦。”

然后,乖乖跟他回去。

沈离醉又对风挽裳微微颔首,跟在身后走。

风挽裳看着他们的背影,走在子冉身后的沈离醉,好似在说子冉什么,子冉一味地点头,时不时还回头看她一眼。时而,停下脚步跟沈离醉争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径那头。

她不明白,为何都到了幽府,这沈离醉还肩负着看管照顾子冉的重任?他们,好像是一同住在缀锦楼里。

这样,也无妨吗?

还是,只要是子冉要求的,他都可以答应?

夜幕降临,微风轻拂。

顾玦回到府里,在走向采悠阁的时候,忽然看到花园那边的秋千架被一抹身影荡得老高。

他蹙了蹙眉,转身往那边走去。

就在他没走多久,通往采悠阁的路盈盈走来一抹月牙色的倩影。

风挽裳明明听到消息说,他已经回府了的,可没看到他的人,于是,便上前问门口的小厮。

“回夫人,爷回来了,刚刚往花园那边去。”

风挽裳微微颔首,朝花园那边走去。

因为只是来看看他回来了没有,所以她没让皎月跟着。

而今,皎月的存在已不是将她的一举一动汇报给他了,而是真的成了她的贴身婢女,为保护她,伺候她而存在。

花园四周都设有灯盏,这会早已点亮,将花园映得灯火阑珊。

顾玦挥退万千绝,独自一人绕过假山,看到独自在那里荡秋千的身影,描绘精致的浓眉蹙得更深。

他正要举步靠近,忽然,荡出去的秋千再荡回来时,他迈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不是她啊。

再看了眼秋千上的身影,想起她方才荡那么高,脸色微沉,想开口训斥,最终还是作罢,转身离开。

“等一下!”

身后传来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他浑身一震。

已经太久了,她已经太久没主动开口叫过他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依言停了下来。

子冉脚尖刹住秋千,扭头看向那个来了又想走的男人,很生硬地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闻言,凤眸里闪过一丝意外,转身看向她,看了半响,想了半响,才迈步走过去。

走到她身边,他只是冷冷地伫立在一旁,一下下地抚着怀中小雪球,等她开口。

靠近的身影散发出无形的气势,子冉还是有些怕地瞄了瞄他,方才想了一大堆的话,现在面对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脑海中只有他挥刀杀了太傅的画面。

心中的憎恨又涌了上来,动摇她的决定。

顾玦凤眸斜睨过去,就瞧见抓在秋千绳上的手,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

仿佛看出她在挣扎,毫不犹豫,他转身离开。

“……我要一只蚂蚱!”

才走出一步,后面就传来一鼓作气的声音。

他愕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