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在幽府门前停下,一团小雪球率先从里边蹿出来,灵活地跑出轿子外。然后,停下来往轿子后头的路看去,又看向从轿子里弯腰出来的主人,扭头看向后面那条路,又扭头看了眼主人,然后,撒腿跑去追。

“回来。”顾玦侧着身,俊脸微侧,眯眸徐徐看去,阴柔的嗓音不大不小,冷冷淡淡。

跑出没多远的小雪球立即刹住脚步,又看了看彻底消失的轿子,蔫蔫地走回主人面前。

所有人都以为小雪球会被惩罚的,但是,他们的爷只是弯下腰一手拎起它,嫌弃地颦眉,“脏死了。”

然后,丢给霍靖处理,转身进府魍。

仿佛,方才离开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就像此时此刻,漠河里毫无波澜的水面,就连半点涟漪都没有。

霍靖怔在那里久久,低头看着无精打采的小雪球,抬手轻轻安抚它。

“以后记得把皮绷紧些就行了。檎”

少了温柔的夫人拂去爷的戾气,不管是小雪球还是府里的任何一个,都得绷紧皮伺候着了。

看着那抹已经入府的身影,依旧优雅清傲,只是好像更孤寂了。

唉!

长叹一声,霍靖赶紧抱着小雪球跟上去。

幽府,经过一场劫难的洗礼,大家更加同心协力了,原先撤离的人也都回来了。只是,又回到了去年没有风挽裳时的幽府,冷清,无人情味。

子冉姑娘和沈爷都‘死’了,爷又将缀锦楼恢复成原来的模样,重新住进去,采悠阁从此荒废,那里的灯自从女主人离开后,没再亮起过。

有时候,在日薄西山的时辰,大家经过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看向那里的厨房,却已没有袅袅炊烟的痕迹。

爷的饮食也像过往一样,膳食送到门外,吃的分量也与从前一样,没有说因为少了谁就痛不欲生。

他甚至平静得仿佛风挽裳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就跟方才与之擦肩而过时,不痛不痒,只是一个过路人。

轿子里,风挽裳一直低头看着始终紧抓在手里的装有休书的盒子,不悲不喜。

旁边与她同轿的人已经不是那一个总爱扯她入怀的人,她便当做不存在。

“挽挽,你最近都不在幽府,去哪儿了?你让我好担心,去醉心坊也没找到你。”萧璟棠看向她手上的盒子,再看向她的脸。

她的脸怎么这么苍白,看起来也瘦了很多,好像经历了什么,整个人变得更加沉默了。

“到寺院里清静清静去了。”风挽裳没有抬头,只是冷淡地说。

“只是这样吗?”他倒是没想过她人会在寺院里。

风挽裳抬头,直视他,“只是这样。”

“我是担心他对你做了什么?若有,你说出来,而今,我们不用怕他了。”

听到他如此说,还说得这般大义凛然,风挽裳暗笑,她真的想挖出他的心来看看到底黑到什么程度。

明明对她最近一切坏事的人是他,他怎还有脸这般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她提‘我们‘?

真的太可怕了。

她看着他,清眸里是麻木冷然的,平静地说,“我是去替我的孩子,还有皎月,以及那些无辜惨死的渔民诵经。”

萧璟棠脸色有些僵硬,“……那我让人请寺里的师父来做场法事,可好?”

“不用了,他们会安息的。”因为她不会让他们就这么白白死去。

萧璟棠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寂静悲伤的样子,心里压抑着深深的愧疚。

对不起,他并非有意要伤她至此,他只是无法接受她与那个男人的孩子。

……

一个身影在萧府门前来回徘徊,看到轿子归来,她让到一边,双目紧盯着轿门,直到看到轿子里下来的人,终于展眉而笑,赶紧迎上前,“夫人,可算见着您了。”

风挽裳讶异地看向喊她的人。

是素娘,看她的样子,似乎找了她很久了。

微微侧眸看向已经由孙一凡从轿子里搀出,坐在轮椅上的萧璟棠。

萧璟棠对她温柔而笑,“外边日头大,先请她入府喝杯茶吧。”

风挽裳看向素娘,素娘似乎明白她心里所想,对萧璟棠微微行了一礼,赶紧道,“驸马爷有心了,我同夫人说几句话就走。”

萧璟棠点头,吩咐孙一凡,“去取把伞来。”

风挽裳秀眉微蹙,看向他。

他微微一笑,“挽挽,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她说过的话?

是哪一句?

见她不解,萧璟棠依然笑得温和,“你说过,永远都是你在不求回报的付出,永远都是你在原地等我,这次,不会了。”

风挽裳恍悟,原来是那一番话。

呵……用一颗可怕的真心来要她重新接纳?

有没有想过,她还要不要?

“不必了,素娘来找我无非是关于醉心坊的。”她回身看向素娘,“素娘,你直说无妨,若是话太长,可以入府去说。”

她的清冷让素娘微微一怔,仿佛隔了二十来天,如同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半响,她才回神,赶忙道,“话不长,就是醉心坊迟迟等不到夫人回来拿主意,便着急来问问有何打算。”

“我被九千岁休掉之事,您应该也听说了,这醉心坊本来就是他当初赠予我做着玩的,而今我被休了,这醉心坊自然也不属于我了。”

醉心坊本来就是他开给她经营的,而今,应该也不属于她了。

他说要她成为第二个凤舞,可惜,好景不长,她没有让他看到她成为第二个凤舞。

素娘诧异,“我原本也是这般以为的,特地去请教了千岁爷,可千岁爷说,他送出去的东西,不屑收回,关了或是砸了都与他无关。”

原来是不屑收回。

也是,这醉心坊在短短半年的光景里也几经飘摇,更是在他不在天都的那段日子里成了寻欢问柳之地,是她又重新从钟子骞手里夺回来的,这醉心坊应该也不算是完全是他的了,何况,醉心坊一开始就是登记在她名下。

“挽挽,你脸色太苍白,身子也瘦了许多,经营醉心坊太费心,要不,结业,或者让人做吧。你好好养身子。”一直等在身后没有进府的萧璟棠开口。

他不喜欢她还与顾玦有半点瓜葛,那个醉心坊是顾玦送的,她要经营下去的话,等于永远都跟那个男人有牵绊。

闻言,风挽裳几乎毫不犹豫地决定,“不,我要将醉心坊经营下去!”

舞坊真正的存在,原本就为她暗中盯着缉异司的一举一动,而今,醉心坊还在自己的手里,最好不过。

醉心坊,或许可以成为她强大的武器。

素娘听她如此说,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方才真担心她真的要放弃醉心坊。

没了她的醉心坊哪里还是醉心坊。

萧璟棠无奈地叹息,妥协,“你若真心喜欢,那就经营着吧,我只是担心你累着自己。”

“若是什么都不做,才痛苦。”风挽裳回头对他勾唇一笑,转身,交代素娘,“过去是如何就如何。”

“好。”素娘点头,犹豫地看了眼萧璟棠,不由得问,“夫人,您要回醉心坊住吗?还是……”

“自然是住萧府,醉心坊偶尔住一两夜还行,常住叫人无法放心。”风挽裳还没回答,萧璟棠已经冷厉地回答。

风挽裳看向素娘,不怪她这么问。

因为,从钟子骞手里彻底夺回醉心坊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搬回醉心坊住了,按理说,没理由一被休就住在萧府里。

但是,她这次回来是为了让萧璟棠为他所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的,哪还管得了什么名誉。

再说了,她还有名誉吗?

嫁给九千岁就已是二嫁的残花之女,而今再度被休,她哪里还有什么名誉可言。

“挽挽,当初九千岁离开天都后,醉心坊是怎样的景象你又不是不知道,更别提你而今……我生怕有人生了不轨之心。若你执意要回去住,我多派些人去护着。”不能急,得慢慢来。

“不必麻烦了,我住萧府吧。而今的我,又何需再顾忌什么?”风挽裳冷冷苦笑,再度看向素娘,淡淡地道,“我明日就去醉心坊,你先回去吧,有何事派人来同我说。”

素娘有些可惜地点头,微微福了一礼,准备离去。

“日头这么大,素娘若不嫌弃,就坐轿子回去吧。”萧璟棠忽然说。

素娘看向风挽裳,风挽裳点头,她才敢愿意,“那就多谢驸马爷了。”

这驸马爷很明显地一直在讨好人。

一个女人才刚被休离不久,就如此对之殷勤讨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