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我证明吗?”他瞪着她,愤然问。

风挽裳也不愿去多想,也不想问,从书案上下来,抓拢衣裳,浑身颤抖,脸上却是凛然不可欺的模样。

“将你手上的东西给我,我就将萧家真正的账册,以及上面的所有款项都还给你!还有,萧家的地契!不然,我就将萧府,以及萧家的生意全都给另外的萧家人!”

虽然这些年他们早已将当年欺凌他们的那些人赶出天都,但谁规定不能让他们回来髹?

“挽挽,你太天真了,以我而今的地位,你以为他们敢收?”萧璟棠看着她,她知道了吗?却什么都不问?

“别忘了太后而今最看重的是什么,你这时候为自己的私事仗势欺人,只怕太后会不悦。我想,你也不希望你奶奶当初拼命夺得的这栋宅子回到那些人手中;我想,你也不希望你奶奶用双腿换回来的家业被一朝散尽,最重要的是,而今的萧家,是你受尽冷眼建立起来的!”她了解他,他不会!

萧家对他来说就等于是他的一层皮,做人怎能没皮呢。

“而今我有权有势,再建造几个萧家都不成问题。挽挽,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你吗?”

“人,怎能无根?”她没看他,只是冷着脸道。

暗喻的讽刺,萧璟棠脸色一沉,放下手,任由额角上的伤口淌血,心灰意冷,失望透彻地看着她。“你就这么狠心利用我对你的信任来毁掉我?”

他那么信她呵,从来没想过那么温婉的她,有朝一日会变得这么狠。

风挽裳的唇早已因为愤恨而咬出血丝,她笑了,很讽刺的笑,“你当初不也用我对你的信任来谋杀我的孩子和皎月吗?全仰仗你教!”

萧璟棠真的彻底明白了,为何接她回来后那么冷漠,连一丝笑容都不给。

原来,她那时候心里就在恨着。

面对仇人,她还能那般不留痕迹地面对,朝夕相处。

是她太能伪装,还是他看不穿?

不,都不是,皆因为他太相信她了,从来没想过那样一个温婉如水的女子有朝一日会变得这般心机勃勃。

他知道她是恨到极致了,连自己都恨上了才如此。

可是,那么恨,却因为要护那个男人,连考虑都不曾,就放弃报仇。

费尽心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你说对了,人真的怎能无根,怎能。”他悲哀地点点头,拂袖,有些落荒而逃。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眼前,风挽裳才仿佛被抽空了全部力气,瘫软在地。

其实,是怕的,怕他疯狂到连她都这样了还会继续。

但是,她在赌,拿那八年对他的了解来赌。

她赌赢了不是?

只是,她没料到,他竟然已……

若非那一脚,她都不敢相信。

为了权势,他还真是什么都可以牺牲。

也正因为如此,在认定顾玦不是太监后,才诸多看顾玦不顺眼,恨不得除之后快?

倘若她没跟他回来,只怕顾玦那一百大板还未受完,又被太后问罪了。

到底是怎样的证据?能让他如此有把握?

“姐姐!”

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叫喊,生生劈入她的耳朵。

她愕然抬头,那声音,那么近,又好似很遥远。

小曜?

小曜怎会出现在这里?

不!

一定是她听错了,一定是她听错了!

但是,从门口冲进来的身影,让她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倾城倾国的脸,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瑰姿艳逸之貌,不是她的弟弟还能是谁?

弟弟过多的遗传了娘的美貌,所以偏美些。

那个女人虽势力了些,行径上令人不敢苟同,可当初也就是凭着那一张美艳无双的脸才从一个舞娘被爹纳为妾的。

“姐姐!!”风曜看着蹲在地上双手紧紧环抱自己,那么无助,那么颤抖,衣衫凌乱的样子,他心痛,连忙解下身上的披风上前包住她。

想到自己还未来之前发生的事,想到姐姐也如自己一样被人欺凌,风曜如花容颜怒得青筋凸起。

若是他来早一步,兴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我就知道方才撞到他那个样子,我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该死的男人!我去杀了他!”他冲动地起身要去找萧璟棠算账,却被一只小手坚定地拉住。

他回头,对上姐姐恍惚的眼神,蹲下身抱住她,“姐姐莫怕,有我护着你。我而今武功精进了不少,我可以保护你了。”

早知道当初就该带着姐姐一块儿走的,也不至于被伤成这样。

姐姐,他那么美好的姐姐居然被玷-污了!

“小曜,他没有得逞,你先别自责。”风挽裳轻轻推开风曜,诧异地问,“你怎会在这?”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这个时候,她的弟弟出现,意味着什么?

“不是你前几日写信给我,说是想我想得紧,要我前来一叙吗?”风曜比她更诧异。

风挽裳骇然一震,她是有写过信给小曜没错,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候萧璟棠拿着小曜的信给她,小曜信里问她过得可好,说他在那边已经开始参军之类的,她便给他回信,骗他说一切都好,之后便没再给他写过信了!

忽然,一个可怕的猜想闪过脑海,她慌忙抓住弟弟的手臂,“小曜,你一共收了我几封信?”

“四封啊,加上前几日的那一封,五封。我一收到信立马就启程过来了。可是,姐姐,你骗我!你说你过得很好,这叫很好吗?”风曜看着她的样子,就好心疼。

风挽裳脸色刷白,五封,也就是说,之后的那四封都是萧璟棠让人仿她的字迹写的。

完了!

“小曜,你告诉我!在之后的四封信里,都说了什么!”

“姐姐,可是发生了何事?”怎这般着急?

“先别问,快告诉我!”

“就是一些日常琐事啊,对了,第三封信的时候,你有问我还记不记得关于上次关于九千岁的那个秘密。”

果然!

“然后呢?你如何回的?”风挽裳觉得自己的心正在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勒紧。

不要!不要真的如实回了!

“因为是你,我便照实回了。之后,你就回信过来要我对谁也别说,顺便提了要我过来一叙。”风曜脸色也便得凝重起来。

姐姐,似乎不知晓此事。

风挽裳瞬间彻底无力地松开手,脸色灰白。

她想,她已经知晓萧璟棠所掌握的东西是什么了。

萧璟棠,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在怀疑这件事,还借用她的字迹写信给小曜,从小曜嘴里套出真正的内幕!

门外传来脚步声,须臾,孙一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少爷要您和风曜公子一块到前厅去。”

前厅,也就是要谈了。

风挽裳在弟弟的搀扶下起身,走出去,扫了眼毫发无伤的孙一凡,淡淡道,“容我先回房换身衣裳。”

孙一凡颔首,这一颔首,也表示该办的事都办妥了。

她对他感激地颔首,由小曜护着回房换衣。

这一路上,她也粗略地跟他说明来龙去脉。

风曜听完后,恨不得将整个萧家给拆了。

……

夜静无声,街上早已宵禁,整个浩瀚的天都城沉寂在黑夜中,除了风吹旗帜的声音,半个鬼影都不见。

沉寂的戏楼里,几抹黑影如鬼魅般各居一隅。

天井院子,廊上、窗台上、柱子后、角落里,进来的人压根察觉不到有人在此,只偶尔会看到一本册子飞来飞去,不幸看到的会以为遇见鬼了。

飞了好几个来回后,窗沿上的黑影闲适地伸手抓住,对着朦胧夜色,翻过来一看,上面的字让他的脸比黑夜还黑。

[二哥,女人不能太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拿起夹在里边的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行,随手往柱子后扔过去。

袖袍一挥,册子到手,打开一瞧,清俊的眉峰高高堆起,[大的不能太宠小的,你是大哥,看着办。]

有些头疼地看了眼廊上环胸倒挂金钩的人,又瞄了眼角落里毫无动静的那一个,那笔写上,直接扔给廊上的那一个。

角落里的那一位知晓正事谈完了,一阵风拂过,人影消失。

廊上的那一位打开来瞧,顿时从上边摔下来——

[跟你二哥说你是吃醋使然,大哥不忍看你失宠。]

黑暗中的身影视若无睹,各自飞身离去,各回各家。

一身黑袍银丝的殷慕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册子上的那几个字,对着他家二哥离开的方向,无声叹息。

都这样了,还说都说不得,啧!真想剖开他家二哥的心,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者剖开他的脑子瞧瞧哪根筋长歪了。

殷慕怀对着月色,摸下巴。

二哥舍不得,他可舍得!

当他家二哥没人了是吗?

他倒要看看那女人的心是什么做的!看看是不是跟那姓萧的一样,狼心狗肺!

想着,他将册子插进裤腰中,提气一跃,身轻如燕,飞檐走壁。

但是,本来畅通无阻的他,倏然前方闪出一个黑影,以折扇打在他肩头,害他倒退好几步,堪堪站稳。

他捂着吃痛的肩头,看向负手站在他面前的男子,戒备地瞄了瞄四周,靠近几步,“二哥,是男人就别拦我。”

“不巧,我是太监。”阴柔徐徐的嗓音淡淡地说。

殷慕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那对奸……”看到对方的眉微挑,改口,“狗……”这次是眼带犀利,他只好放弃那些美丽的词,“那对鳏夫弃妇已经张灯结彩了,就要入洞房了。”

“那也要他洞得成。”

不咸不淡的几个字,殷慕怀眨了眨眼,领悟过来,“我就知道二哥不会就这样憋屈的,要不,我去把人绑回来,二哥好好调教调教?调教好了,我还是乐意喊她一声‘二嫂’的。”

回应他的是转身就走的背影。

殷慕怀赶紧追上去,“就这样断了也好,二哥当初就该听大伙的,别信一个对别的男人有长达八年情感的女人。自古,女人可不就死心眼吗?早被那套三从四德绑得牢牢的了,反正姓萧的到最后没好下场,到时候让那女人哭去吧。”

前方的身影忽然停下,殷慕怀险些撞上去。

抬头,就见他家二哥目光瞥着下边,徐徐地问,“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最后一个问题。”殷慕怀怕怕地倒退一步,伸出一根手指头,“你要打算如何让他们洞不成房?”

“你见过太监洞房?”他冷瞥。

闻言,殷慕怀的目光自发地往他那个能洞房的地方看去,眼前可不就有一个吗?

半响,反应过来,忍不住瞠目,“你是说姓萧的……”

难怪可以那么放心的将女人寄放在别人那啊。

其实他知道,二哥之所以没马上接回那女人,是因为自己即将被软禁,与其接回去还得防着姓萧的,倒不如干脆让她待在姓萧的那里。

可他没想到原来这才是二哥之所以那么放心的原因!

不得不说,他家二哥这招太阴……高了!

“即使洞不成房,你就任他们拜完堂?”他可不相信他家二哥会这么便宜那对狗……那两人。

暗夜下的浓眉微挑,“驸马成亲,你以为呢?”

殷慕怀茅塞顿开。

对啊,驸马成亲,太后不能不知道啊,当初这二嫁什么的要烙残花之印,还要同烙,那可是老妖婆亲自规定的。

但是——

“二哥,你做这一切是为何?”殷慕怀很认真地问。

顾玦不打算回答,转身要走。

“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打算要她?因为那个男人把欠她的婚礼给她,就弃你而去的女人,有何值得!”他就是不想二哥再纠缠了。

他可不想再看到二哥不要命的样子。

开始是为报恩,可以理解,可不也让她知晓真相了吗?结果又回去,那就只剩一个理由,她最终还是选择那个男人。

前边的身影停下脚步,半响,侧首,冷声,“你真想我一脚踹你到北岳?”

殷慕怀轻叹,嘀咕,“这时候,我倒希望你真的是太监。”

至少不会这么痴情,都痴情得不像他从前的二哥了。

而今这个样子和从前的没人性比起来,若要选一个,他宁可选没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