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地暖,但是躺在床上,何筱还是觉得有些冷。程勉感觉到她在不停地蜷缩身体,干脆将她抱到怀中,又搭了一层军大衣。何筱闭眼躺了一会儿,慢慢察觉到暖意,全身的肌肉才放松下来。她抱住程勉的腰,低声问:“睡着了吗?”

“没有。”程勉说着,给她掖了掖身后的被角,“怎么了,睡不着?”

何筱嗯了一声,靠在他的胸膛上,感觉到了些许平静:“总觉得有些奇怪,这里的人,怎么这样?”

说完好久没有听见程勉的动静,她抬头一看,只见他双眼明亮地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大雪,一只手无意识地抚着她柔顺的长发。何筱只好叫他一声,程勉这才回神,低头看着她,压低声音说:“笑笑,我有种预感。”

“什么?”何筱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小时候院里的小孩儿在一起玩打仗的游戏,几个人分成两拨,每当红旗他那一拨人快不行的时候,他总爱躺在地上佯装中弹,把我们的人骗过去之后再起身反攻。所以,我觉得——”

“诈死?”何筱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说出这两个字。而程勉的表情却丝毫不意外,甚至带着几分确凿。

“我想,也许我们又被他骗了。”程勉笑了,有几分无奈。

何筱也想相信,可仍有些不敢:“可如果是真的呢?”

“那明天就去给这孙子收尸。”

何筱特意抬头看了眼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一夜是再也睡不安稳了,何筱躺在程勉的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竟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刚跟随老何和田女士搬到新大院,一个朋友都没有,特别寂寞。后来学校开学了,她跟着院里的孩子们一起去了军分区联系的小学读书。

之前在老大院的时候,她就在院里上子弟小学,所以从来没有坐过学生班车。到了新大院之后,第一次坐班车,不懂“规矩”,看见一个空位就坐了上去。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后来上车的小朋友从她身边走过,没一个跟她打招呼的。快到开车的时候,两男孩背着书包匆匆忙忙地来了。一个是程勉,一个就是叶红旗。

终于来了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她忍住雀跃的心情,想跟他打个招呼,却不想叶红旗跑上前来,站在了她的面前。笑容僵硬在脸上,她有些纳闷地看着他。

叶红旗抖了抖快掉地上的书包,大着嗓门对她说:“你占着我座儿了。”

她看着他,大着胆子说:“可我来的比你早呀。”

叶红旗才不管这个:“反正这是我的座儿,你起开。”说着推了她一把,她没防备,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这时程勉也赶了上来,看见叶红旗把她推搡到地上就火了,两个人打起架来,班车司机拉都拉不住。她在一旁看着着急,就哭了,哭着让他们不要打了,哭着哭着,她就醒过来……

四周是一片空寂,偶有雪花打在窗户上的声响。何筱茫然地睁开眼睛,好久才意识到,原来刚刚那是梦。当然,也不能完全算是梦,因为那是她小时候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事儿,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她和程勉才跟叶红旗结下梁子。

“程勉,程勉——”

何筱连忙去推程勉,想把他叫醒跟他说说这事儿。程勉睡得也不稳,一下子就醒了,何筱正想开口,却突然被他捂住了嘴:“别说话。”

何筱不知发生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着他。只见程勉看着窗外的眼睛迅速由怔忪变得清明锐利,跟她对视了一眼,他翻身下了床。动作轻巧地走到窗边,侧着身子躲在窗帘后面。何筱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心跳砰砰砰加速,简直要跳出来。

“怎么回事?”何筱不敢出声,只好用口型问他,问完才发现这黑灯瞎火的他看不见。只见他又在原地静立了一分多钟,然后突然伸手拉开了窗户,探身出去,将一个人从窗外扯了进来。整个过程敏捷利落,何筱还没看清楚,就见程勉将扯进来的人的双手反剪到身后,然后大声对她说:“何筱,开灯。”

何筱呆了下,然后赶忙批上大衣去门边开灯,乍被灯光一刺,她闭了闭眼,待重新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人让她愣住了。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