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低着头走出了里屋,听着贾母又跟贾敏说的那些话,一口牙都快要咬碎了。

她的手拢在袖子里卷着帕子,锦缎的帕子都被她搅成了一团麻花。王夫人在暗地里“哼”了一声,却见王熙凤已经站在门外等着她了,打帘子的丫鬟也正奇怪的看着她。王夫人狠狠的回看了打帘子的丫鬟一眼,吓得那丫鬟赶紧低下头来。

又往屋子里看了一眼,直到贾母又聊起了贾敏小时候的事情,王夫人才不耐烦的大步出了门。

出了院子,王夫人看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王熙凤,心思一转,便带了一些不快之色:“凤丫头,这沁柳园还是你去打发人收拾吧,我近日精神都不大好,不耐烦操这样的心。你该怎么办便怎么办,自己做主就是,不需要来问我。只是做事利落一些,要是老太太不满意,我便只来找你的。”

凤姐有些诧异的看着王夫人,她跟王夫人相处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她的性子颇为贪财。凤姐儿刚嫁进贾家的时候,对自己姑妈这般贪财的性子还有些瞧不上。好歹是大家出来的姑娘,怎么竟然养成了这种贪财好物的性子,说出去倒也是让人其他家的夫人姑娘们笑话。

但是嫁进来两年,她才真的了解了王夫人这般性子多半是在贾府变本加厉了。

她初初嫁过来的第一年,和贾琏好的是蜜里调油,自然不懂王夫人的苦。但是贾琏是个好色的,也不管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子里拉,跟着她陪嫁过来的丫鬟,四个中倒是有两个被贾琏拉上了床。

当时她还是初为人妇,加之做姑娘的时候性子就是要强的,手段便做的过了些。

那两个丫鬟,都是隔天就被她送出了府,有的是法子让她们悔恨终生。还有一个平日里就跟贾琏眉来眼去的,被她早早拉出去配了人。四个贴身的大丫鬟,也只剩下一个平日里安安分分的平儿。

只是她终归还是不放心,对贾琏防的死紧。

但是贾琏似乎丝毫不介意,家中没有了,便去外面找。凤姐每每气的整夜的睡不着,可是终究没有一点办法。

后来她吃了几次亏,倒也学乖了一些。主动给剩下的这个陪嫁丫鬟平儿开了脸,贾琏果然又在屋子里流连了几个月。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贾琏怎么都改不了这个偷吃的性子。不过给平儿开脸好歹是凤姐服了软,贾琏遂了心愿,倒还不至于整日的夜不归宿给凤姐没脸。

即使是这般,凤姐心中也很是不安。虽然她是正妻,还是王家的姑娘,府中的二太太是她亲姑妈。只是如今她膝下就只有大姐儿一个姑娘,要是被贾琏厌弃了,再无一个哥儿傍身,她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二太太。这三年来凤姐冷眼看着,二老爷倒还真是在赵姨娘那里留的多一些,也难怪二太太会这般在意银钱。珠大爷早死,元春在宫中尚且不知,宝玉又是从小被老祖宗养大的,王夫人心中的不安恐怕比她还要深。

丈夫靠不住,王夫人也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宝玉身上,因此什么事情都为宝玉考虑着。这沁柳园中的摆设,都是国公爷在的时候留下来的,无一不是真品,即使她看着也觉得眼红,更何况是二太太。

凤姐想着便有些理解了王夫人此时心中的不快,连忙说道:“太太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去办吧,保证挑不出来错处。”

王夫人“嗯”了一声,看了一下远处,才说道:“那凤丫头你便先去吧,我有些乏了,等着他们把轿子抬过来。”

凤姐想到还有一干的丫鬟仆妇要吩咐,还要把鹦哥的事情办好,这些都是在贾敏离开之前要做的。按着老祖宗的意思,今日便要鹦哥儿跟了贾敏回林府,她还有的忙。想着她便也不推辞,点头应了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王夫人看着凤姐慢慢走远,直到出了拐角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了视线。她瞟了身边周瑞家的一眼,突然之间木木的笑了出来。

而屋子里的贾敏却被贾母追忆她小时候的事情弄的又哭又笑的,想着小时候贾母的疼爱,又想起自己膝下的一双儿女,贾敏觉得心中也酸涩了起来。

聊了小半个时辰,鸳鸯便说可以传饭了。贾敏来了精神,今日也多添了半碗饭,鸳鸯倒很是欢喜,贾敏心中难免又多了几分感触。

饭毕,贾敏还想着家中只留了黛玉和皓玉二人,今日林如海必然不会回去太早,便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但是贾母聊兴正酣,连说若是十五那日若是来不及,便不必来跟她辞行了,只是让林如海亲自跟贾赦和贾政见上一面。

这些都是礼数该做的,贾敏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既然十五那日不确定会不会来了,贾母便一定让贾敏今日就把鹦哥儿一道带回府中。贾敏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陪着贾母一道说话,也顺便等着。

好在凤姐办事足够利落,饭毕后一刻钟,鹦哥儿便带着细软跟在凤姐身后进了屋子。贾敏看了她一眼,眉头一皱,却什么话都未曾提起。

贾母亲自送了贾敏出去,过了二门,她拉了贾敏的手,在她耳边踟蹰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也不是母亲为难你,只是你临走前母亲要求你一件事情。”也不待贾敏说话,贾母便径直说道,“元春好歹是你的亲侄女,又是在我膝下长大的。虽然你身在扬州鞭长莫及,但是肖夫人毕竟是西宁王妃的胞妹,若是她能有办法,你多少也帮着元春说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