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源回身碰了碰窦泽的胳膊。

窦泽的睫毛颤了颤,迟疑了一会儿才答应道:“……是啊,爸,你还没……没抱孙子呢,别说丧气话……”

窦爱国听他们这样说,心里稍微有点念想似的,笑了笑,说:“我也就这点遗憾了……”

他不再坚持出院,窦泽姐弟两个便松了口气,刘青擦干眼泪,到卫生间去洗了把脸,谢小南挨着窦源的腿,站在那儿,窦源轻轻推了推她的脖子,说:“小南,去抱抱姥爷,你说‘姥爷,你会好起来的’。”

谢小南脱了鞋子爬上床,轻轻抱着窦爱国的腰,说:“姥爷,你会好起来的。”她的脸挨着窦爱国的睡衣,又说:“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窦爱国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答应了一声,说:“快下去吧,姥爷感冒了,怕传染给你。”

她又自己爬下床,窦源叫她自己去沙发那儿玩儿,她便拿着学习机去了。

姐弟俩又陪窦爱国说了会儿宽心的话,待伺候他睡了,窦泽才跟在窦源身后出来,说:“化疗先往后推一推吧。”

“明天早上我跟医生说。”窦源低着头,她还没缓过刚才那股劲儿,方才强压下的那股悲伤又涌|出来,她罕见的流露出脆弱,说:“小泽,我真不敢想……”

窦泽也不敢想,他不敢想的事情更多。

晚上回去的时候,他失魂落魄,忘了给霍司明发信息,自己就走了。除了霍司明跟他冷战那几天,他几乎没有独自走过这条路,黑黢黢的,除了月光,一盏路灯也没开。

窦泽扶着小径旁的长椅坐下,肚子里的小怪物又踢了他一脚,他摸了摸,这里是与他血脉相连的新生命,若他是个女人就好了……

窦泽坐在那儿发了一会儿呆,秋夜的凉风吹在身上,已经有些冷意,忽然他的手机闪了一下,是霍司明的信息,上面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他没回,收起电话,过了一会儿,小径远处传来很轻的脚步声,还有一束微弱的手电筒的光,直直的打过来,没有照在他脸上,只照了他的鞋子,之后那束光的距离便越缩越短,一会儿,主人就跟来了。

窦泽抬头,看见霍司明正站在不远处看他,又走近了几步,站在长椅前问他:“怎么坐在这儿不回家?”

窦泽迟疑了一会儿,说:“走累了,休息一会儿。”说着,便要站起来。

霍司明没再逼问他,而是走过来扶他。两人一起回到家,窦泽摸|到厨房去吃晚饭时剩下的半张饼,霍司明看到说:“不想吃就别勉强了,不然吃得积食,夜里睡不好。”

窦泽没说话,默默吃完那半张饼。霍司明看着他,说:“一会儿先别睡,泡一下脚再睡。”

窦泽也说:“好。”与寻常相比,他有些过于乖巧了,吃完饼,又去漱了口才过来。霍司明还在卫生间里用脚盆接水,他便坐到沙发上去,安心扮演好一个同性恋人的角色,到了父母、姐姐面前,他又要扮演好一个儿子和弟弟的角色。

霍司明很快端了盆子过来,放到他脚下,窦泽便主动将脚伸过去放进水里,霍司明扭身的功夫,来不及制止,便听到窦泽一声惨叫,嘶得一声,想必是痛急了。霍司明赶紧握住他的脚,放到外面的地板上,说:“我去拿冰块。”

窦泽摇摇头:“也没有很热,就是一下子放进去有点烫。”

霍司明坚持去拿了冰块,敷到他脚背上,窦泽不再拒绝,后背微微放松,靠到沙发的椅背上,听见霍司明慢慢问:“伯父的病情又有什么变化吗?”

窦泽答:“他感冒了,得推迟化疗。”

“那也没事,等感冒好了再做就行了。”霍司明为他敷了一会儿脚,又换了一盆凉水过来,沁凉的水一下子将窦泽的脚包裹,冰得他脚背不自觉弹了一下,凉水跳到霍司明脸上,他也不介意,伸手为窦泽按摩。

霍司明温柔细腻的手从脚踝按起,轻轻揉捻上面的穴位,至脚心,叫窦泽忍不住喘了一声:“那儿别按!”那股被淡忘的电流又跑回来,在脚尖上婉转跳跃,让窦泽不自觉想抽回脚,霍司明抓|住他,窦泽便不再反抗。

“怎么了?”霍司明故意问,他的手还握着他的脚,这动作分明正常,叫他做来却有些色|情似的,仿佛洗脚也像做|爱。

窦泽说:“能不能不洗了?很痒。”他还是想抽回脚,又说:“我自己来。”

霍司明不许,理由非常充分:“你大着肚子,怎么弯腰。”

“反正我一会儿还要洗澡。”他终于多说了两句话。

霍司明看着他,语调平淡地说:“那我一会儿帮你洗澡,不然你怎么洗下|半|身?”

这时窦泽才真正反抗起来:“不行。”他把脚从霍司明的手里抽|出来,拿过他肩上的毛巾擦了脚,趿拉上拖鞋就要上楼。

霍司明跟上去,缀在后面,问:“窦泽,到底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