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后,又是早上八点,青儿和碧玉来服侍我洗漱,我当即便问她们:“几点了?”

碧玉在外头说:“小姐早上八点了。”

我撩开帐子问外头候着碧玉:“我怎么回来的?”

碧玉沉默了一会儿,脸略微有些不自然说:“您……是先生抱回来的。”

我想到昨天那一切,沉默了两三秒,然后从床上翻身而起,催促着碧玉:“快替我洗漱。”

接着我拽过青儿手上的衣服,便去了浴室,等换好衣服出来后,我又匆匆洗漱完,正要朝门的方向走,周妈便端着粥从外走进来说:“小姐,早膳准备好了,您这是要去哪里?”

我急匆匆说:“您放床头吧,我很快就来。”

接着,我不再理会周妈,而是直奔穆镜迟的书房,等跑到他房间时,他也才刚起来,丫鬟才替穿好衣服,他听到了我的喘息声和仓促的脚步声,便回头看向我,笑着问:“大清早,怎如此焦急。”

我看了一眼屋内的丫鬟,想了想,便跟在他身后说:“你昨天答应我的事,可还没兑现呢。”

有丫鬟端着早膳进来,穆镜迟系着袖口的扣子,却没有回头看我,只是嘴角带着浅笑走到椅子边上坐下说:“既然来了,一道在我房里把早膳用了。”

丫鬟将早膳全都布好,穆镜迟替我盛了一碗白米粥。

屋内丫鬟太多,我不好意思问昨天的事情,便暂时忍了忍没有说话,等丫鬟全都走散了一些,我才挨了过去,挨在他耳边悄声说:“姐夫,你可不能骗我。”

他替我夹小菜的手停了下来,看向我,似乎是有些想不起来答应过我什么了,便寻思了一会儿,笑着问:“我可有答应过你什么?”

我说:“有,你不能耍赖。”

他一本正经问:“那你说说我答应你什么。”

我说:“你说我可以问你一个秘密。”

他又将温好的粥递到我手上笑着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记得了。”

我气急捏住他手说:“你耍赖,你这小人!你这——”

正当我在心里搜寻着词骂他时,他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上看向我说:“昨天我叮嘱过你,这个秘密过时不候,是你自己忘记了,又睡了过去。”

我没想到他竟然倒打一耙,我说:“明明昨天是你无耻,我说了我不要了不要了,可你偏要……”

我话还没说完,忽然意识过来刚才自己都说一些什么话,我立马用手死死捂住嘴唇,然后左右看了一眼,丫鬟们依旧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我又看向穆镜迟,他眼眸里的笑意越来越深,在他戏谑的注视下,我脸以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着。

他故意问了句:“我偏要如何?”

我气死了,几乎要跳脚,可是又无可奈何,干脆我把手从唇部放了下来,生着闷气坐在那里,不再理他。

穆镜迟将我脸别了过来,闷声轻笑说:“好了,不逗你了,先用膳,之后再回答你问题。”

他将擦干净的勺子递给了我,我看了他还是有些不相信问:“真的?”

他肯定告诉我:“是真的。”

有了他这句话,我便开心的在桌上用着早餐,今天胃口还不错,吃了不少,反观穆镜迟,用的倒不怎么多,他向来都是如此,少食多餐。

我放下筷子后,他也将筷子放了下来,然后用毛巾拭擦了一下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说:“问吧,我听着。”

可我却没有快速问他问题,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等丫鬟们将桌上的东西全都给撤走后,我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看向他问:“为什么要杀我全家。”

穆镜迟拂茶的动作一顿,嘴角的笑也停滞了下来,过了半晌,他将杯子放在桌上说:“换过一个问题。”

显然,他是拒绝回答。

我坚持道:“是你答应过我的,我可以任意问你一个想要知道的秘密,你说这个秘密也可以是关于你,现如今我问了,姐夫难道是要反悔不成?”

穆镜迟脸上虽然没有怒意,但也没有笑,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之意说:“这个问题除外。”

他起身就想走,我跟在他身后说:“不能除外,你不能食言,你答应过我的就要做到。”他没有理我,继续朝前走,我一直跟着他到达书柜前,他站在那挑选着书架上书,手指正落在一本诗集上时,我抓住他的手问:“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他低眸凝视我,再次说:“可以是任何问题,唯独这个。”

我说:“为什么?”

他表情淡漠,甚至还带着一丝少见的冷漠说:“没为什么。”接着他将我手从他手腕上拿了过来,他对屋内一个丫鬟吩咐:“送小姐回房。”

那丫鬟便朝我走了过来,我坐在那没有动,丫鬟等了一会儿,便小声说:“小姐,咱们先回房吧。”

我还是没有动,而是看向穆镜迟良久,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答案的打算,我才从椅子上起身,径直走出了书房,丫鬟迅速跟在我身后。

等到达房间,周妈见我回来了,她略微惊讶问:“小姐在先生房里用餐用的这么早?”

我没有理会周妈,而是在床边坐下,周妈见我不回答她,便朝我走来,见我一脸郁色,小声询问:“这是怎的?”

我没有回答周妈,她又问:“可是刚才在书房又和先生发生争吵了?”

我沉默了半晌,说:“没事,只是一点小事。”

周妈还想问,青儿便拉住了她,朝她小幅度摇头,周妈也最终只能作罢。

一直到下午,我坐在楼下正望着电话发呆时,楼下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我回头一看,王芝芝正由着丫鬟扶了下来,她似乎病的真的很重,脸色苍白的很,人也有些郁郁寡欢,她坐在我面前后,丫鬟便替她倒了一杯水。

王芝芝没有喝,更没有接,只是看向我。

我和她对视了两三秒,我说:“小姨最近怎样?”

她听到我这句小姨,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扯动了一丝嘲讽之意,不过很快,她回答:“好了不少,没有多大问题的,医生说。”

我说:“好了一点便好,如果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丫鬟去给你做。”

外面又是一个雨天,这一年的金陵城,真是奇怪的很,阴雨连绵了好长一段时间,就是不见收。

大厅内很安静只听得到雨声,我和王芝芝坐在那听了一会后,碧玉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只受伤的小鸟,说是外头下雨着只鸟因受了伤,被雨淋得从枝丫上摔了下来,我没有动,倒是王芝芝说:“把她给我瞧瞧。”

碧玉看我了一眼,这才把鸟递给了王芝芝,她拿在手上看了一眼,脸上是怜悯之意,便迅速招呼着丫鬟拿药过来。

客厅内一阵忙碌,王芝芝将鸟儿受伤的腿给包扎后,便交还了碧玉,不过在给碧玉时,她眼眸里带着一丝不舍,我没让碧玉接,而是让她交还了碧王芝芝。

王芝芝看了我一眼。

我说:“没别的意思,这只鸟看上去年幼的很,我和碧玉她们都粗手粗脚惯了,不会照顾,看才看小姨动作如此娴熟,可能会比我们更合适它。”

王芝芝捧着那只鸟儿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略带悲伤的看向它说:“我又如何照顾得比你们好,只是觉得它这么小,若是因为这场雨丧命,便可惜了。”

我说:“小姨,菩萨心肠,就算她最终活不了,不过光有你这片心意,我想它也是值得了。”

王芝芝看了那只鸟好一会儿,便没再说话,而是将那只受伤的鸟递还给了丫鬟,叮嘱丫鬟好好照顾着。

她又看向我说:“我有些累了,先上楼了。”

我没有挽留,而是让丫鬟好好扶着她,我没想到才短短几天没见,她就病成了这副模样,我一直在想,那天穆镜迟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她上了楼后,我便在那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回了房。

之后那两天我都有些心事重重,一直坐在屋内看着窗外的雨,一天一天不停歇的往下淋着,碧玉和青儿还有周妈都感受到了,以为是因为我和穆镜迟吵架的原因导致,倒是又想着法子来逗我开心。

我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中午的时候,雨终于停了,碧玉又出去了一趟,在花园采摘了一些新鲜花回来,还带着雨水,她递给我看,问我好不好看。

我盯着那些娇艳的话,好半晌都没有说话,碧玉等了一会儿,小声提醒了一句:“小姐?”

我摇摇头说:“我有点累,你随便找个花瓶插起来吧。”

便躺回了床上睡了过去,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左右,我被噩梦惊醒,等我满头大汗睁开眼时,我才发现周妈在我身边,这雨水多的季节,她也在打瞌睡,不过下一秒,她便被我惊醒,然后看向我问:“小姐,您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隔了一会儿问;“周妈几点了。”

周妈看了一眼时间说:“三点了。”她见我一身冷汗,便把我扶了起来,轻声问:“可是做噩梦了。”

我紧紧抓住周妈的手说:“我梦见,我梦见……”

周妈擦着我额头上的汗问:“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外公和宋醇全死了,我梦见他们被大火焚烧着,外公一直在大火里笑,不知道在笑什么,宋醇却在哭,他哭着说让我救他,而我却只是无能为力着,没多久,他们从大火里变成了两具尸体,尸体成了棺材。

出殡那天,我穿着一袭丧服,和穆镜迟在床上厮混着,娇笑着,打闹着。

这个梦让我觉得浑身都发凉,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光那些画面,便让我坐立难安,如被火炙。

周妈感觉到我的手一直在抖,以为我是被梦给魇住了,便立马让青儿倒杯凉水来,她喂着我喝了下去,之后又用手沾着凉水,在我额头上摸了三下。

等我终于缓解过来后,我看了周妈一眼。

周妈担忧的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动了两下唇,可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下去,只是虚浮无力的说:“没事。”

周妈便将我扶了起来,我让周妈扶着我下楼,我盯着沙发上的电话许久,刚想去拿,周妈在我身边提醒说:“小姐可有什么要紧的电话?”

我看向周妈。

周妈又说:“如果不要紧,就不要打。”

我要打什么电话,周妈向来是不多管的,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遮掩的方式制止我,我和她视线交汇了几秒,我最终又将电话放了下去。

周妈扶着我说:“咱们上楼吧。”

我如同一只僵硬的木偶一般,被周妈扶着上楼,才刚到房间,碧玉就在门口说:“小姐,先生替您找来的那名医今天过来了。”

接着没多久,那名医便由着那些丫鬟领了进来,穆镜迟伴随在他身后,两人肩并肩走到我床边,穆镜迟似乎在和那医生描述我的情况,到达我床边后,他才停下话看向我。

我脸色还没回转回来,依旧苍白,衣服也全被冷汗给侵湿,他当即没有一皱,看向碧玉她们说:“怎么没给小姐换件衣服。”

说完,他便坐了下来,坐在我床边,抚摸着我脸问:“可是生病了?”

我摇着头。

他皱眉看了我许久,便接过青儿递过来的热毛巾,替我将额头上的冷汗擦拭干净,才轻声说:“医生来了,我们先让医生瞧瞧身体怎样?”

他用商量的口气,大约不再生气那天我问的那个出格的问题。

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再理我,而是对那名医说:“还请您好好看看。”

那医生听了穆镜迟的话,便将药箱递给了丫鬟,朝我走了过来,首先第一件事情便是替我诊脉,他诊了良久,眉间的神色不是很好,过了半晌,他看向我问:“可否冒犯一下小姐,能让我查看双腿吗?”

我双腿如今搭着毯子,不知晓为什么自那次之后,一到雨天,腿便有些凉的没知觉。

我点了点头,丫鬟便将我身上的被子给揭开,然后又替我将盖在腿上的毯子给移走,那拿着一块纱巾,隔着纱布握住了我的腿,他摁着我,摁了好几个地方,问我是否有感觉,是否疼痛,或者是疼痛的程度。

对于他的问题我都一一回答着他。

也不知道他检查了多久,他手终于从我双腿上收了回来,丫鬟们便迅速替我盖住了双腿,医生脸色依旧没有太好。

良久,他对穆镜迟说:“情况不是很好。”接着他又说了一句:“以后可能会瘫痪。”

穆镜迟面色一沉,像是没听清楚一般问:“您说什么?”

对于穆镜迟的反应,那医生情绪并无特别大的起伏,像是见惯了这样的病况,他说:“关节冻伤得太过严重,目前是不可挽回的趋势,小姐如今这样的情况,只能慢慢调养,日后会怎样,谁人都不知,谁人都不晓。”

周妈有些不相信说:“可是之前的医生完全没有说的这么严重,是说让小姐调养调养就没事,怎的竟然如此严重?”

周妈的话是有些无理的,不过那医生并没有和她计较,而是说:“若只是单纯的冻伤,其实也不至于这么严重,那些医生也说的没有任何错处,而坏就坏在,小姐是产后被冻伤,那时候身体最为虚弱,寒气很容易侵入骨髓,所以才让这冻伤严重了八倍十倍。”

穆镜迟眼里散发着幽冷的光,可他表情却仍旧如常问:“先生可打算如何调理?”

那医生却对穆镜迟鞠了一躬:“按道理,穆先生千里迢迢将我请来,为的不过是治好小姐,我本应该替小姐彻底根治,可赛某才疏学浅,可能要辜负先生的期望,我只能说,我能保她四十年无忧,至于以后会怎样,那便是小姐的造化。”

穆镜迟说:“还请您尽心。”

医生说:“这点您自是不必担心,我必定会为小姐竭尽心力。”

周妈见话已经定,情况无法逆转,便哭了出来,反而是我坐在那,听了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像是那医生说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