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坐在佛寺的静室内喝着寺里自备的清茶,忽然听见门轴‘嘎吱’一声,就见有个修长的身影迈了进来,她为了寻个清静,把一干护卫都远远地打发出去,这时候也面露惊慌之色,身边的婢女高声斥问道:“你是何人?!敢惊了我们公主的驾?”

张东正也没想到这里还有人,瞧见是昌平公主,慌忙行礼道:“是在下无礼,唐突了公主。”

他今日也是来了才知道张老夫人新看上的一户人家的闺女也来佛寺上香,他被张东岚诓过来想让他先瞧瞧那女子的相貌,可是他性子严谨,当然不愿意,又怕冲撞了那姑娘,只好随便找了个屋室躲进去。

昌平见他温和有礼,却不卑不亢,不比京中的纨绔子弟轻浮谄媚,闻言缓了神色,温言道:“张小公爷也是无心之失,不必过于挂怀,到底是出了何事才让公子如此慌张啊?”

张东正抬眼瞧见她眉眼秀雅,虽不是极艳丽的五官,但自有一份清雅淡然,神态也端庄磊落,他微微赧然,正要答话,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嘤嘤哭声传来,两人探头往窗外望了望,就见一个面上青紫斑驳的少妇被人扶着走了。

这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昌平蹙眉道:“谁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此重手?”

旁边有个伺候的小沙弥满脸苦笑地答道:“回公主的话,是鞑靼小可汗布炎到了我寺游览,这位女施主...正是小可汗的妾室。”他一躬身道:“布炎小可汗如今就在后院。”

昌平有些着慌,一下子起身往外走出去——姜佑也在后院呢,她那个脾气,难保不惹出什么事儿来。

姜佑沉着脸看着对面的布炎:“你敢在大齐的地界动手?”

这时候后院已经为了一圈鞑靼护卫,将姜佑和布炎团团围在中间,他抬手拍了拍:“都退后些,莫要唐突了佳人。”他做出一副翩翩斯文的样子,一把抓住姜佑手臂:“我说了,不过是想请姑娘陪我游览佛寺罢了。”

他正拉住了她的手腕,就是隔着重叠衣料都能觉出那温软的触感,心里不由得一荡,哈哈笑道:“姑娘放心,我不会白让姑娘相陪的,什么时候姑娘去了鞑靼,我也请你到我府上夜谈一宿,以尽地主之谊。”

姜佑正要唤人进来揍一顿这个不长眼的,就见昌平带着侍婢,后面还跟着张东正,她抬眼瞧见姜佑被人拉着手站在桥头,吃了一惊高声道:“住手!你是何人?!为何...为何轻薄我妹妹?”

布炎瞧见新走出来的这女子,虽容貌不如手里的这个,但风采气度也不输什么,哈哈大笑一声:“原来是姐妹两个,甚好甚好,就请你们姐妹二人一道儿陪陪我了。”

鞑靼人向来没什么轻薄无礼的观念,只要瞧上了,哪怕是别人的老婆也能抢回来,有好色的连自己父亲的妾室都不会放过。

他说着就打了个眼风过去,当中一个侍卫立刻就要去抓昌平,张东正却沉了脸色,一把揪住那侍卫就翻身摔了个马大趴,夺了他身上的刀横在胸前,一个人和二十几个人僵持着,让昌平担忧地瞧着他。

姜佑简直火冒三丈,也顾不得遮掩身份了,中指和拇指捏住打了个长长的呼哨,布炎还没反应过来,就有十几个锦衣卫的人翻墙冲了进来,立刻和布炎的侍卫动上了手。

这些人能够被选到皇上跟前当值,功夫自然都是百里挑一的,虽然人数少,但还是三下五除二就让布炎的侍卫躺了一地,他一下子变了脸色,上下打量着姜佑道:“你,你是...?”

姜佑却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一扬下巴道:“给我揍他。”

布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簇拥上来的几个锦衣卫一顶膝盖弯跪倒了地上,几个人再用力一掀,他就直撅撅躺到了地上,他虽抬手招架,但却架不住铺天盖地的拳脚,转眼一对儿湛蓝有神的眼睛就被成了熊猫眼,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姜佑喊了声停,布炎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几个锦衣卫的桎梏,却被一只穿着锦靴的小脚顶着锁骨踩到了地上,他目呲欲裂地看过去,就见姜佑冷眼看过来,她一脚踩着他:“我记得鞑靼已经来了一拨使节,你又是何人?莫非是仿冒的不成”

布炎咬着牙不答,当中一个锦衣卫立刻踹了他腰眼一脚,这一脚踹的又快又狠,他差点叫出声儿来,缓了缓气才道:“我是九王子默啜的堂弟布炎...不是姜后的人。”

姜佑立刻了然了,这位姜后也是一位奇女子,她本来是一位大臣的嫡出女儿,二十多年前被孝宗封为公主赐了姜姓送到鞑靼和亲,后来鞑靼可汗病重,她又生下嫡出儿子,便顺理成章地接管了鞑靼的内政,但她到底是汉人公主,虽然占着名分,但底下反对的人不少,其中尤以可汗的幼弟默啜反对的最为激烈,所以鞑靼内中差不多分裂成两个势力。

那位姜后名义上也算是姜佑的姑母,她有些敬仰地叹了声,对着左右吩咐道:“把他押到天牢里。”

布炎惊得忙挣着身子想要脱困,他这次出来可代表的是鞑靼的颜面,若是还没面圣就被关进了牢里,他们鞑靼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姜佑却不理他,转身往院外走:“记住这个人的名字,找机会好好地给他穿一穿小鞋。”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没了在寺里游览的兴致,姜佑一脸晦气地跳上马车,昌平和张东正对视了一眼,相互间有礼地道了别。

昌平这么些年来住在宫里,想到方才那场景还是有些后怕:“那鞑子也太蛮横了些,到底是蛮夷之人,不经教化,好在你带了侍卫出宫,不然今儿个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姜佑冷笑道:“咱们大齐朝对鞑靼素来容忍,他大概以为你我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就是轻薄冒犯了也不不能拿他如何,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等事儿,不都是草草收场了吗?”

昌平嗟叹一声:“咱们尚且如此,不知道那些和亲过去的女子又该如何悲苦了。”她想到方才那个汉族女子:“汉族女子真是不易。”

姜佑摇了摇头道:“你瞧瞧那些鞑靼女子,也未必就好到哪里去了,那边更不把女人当人看。”

昌平苦笑着叹道:“天下女子皆苦。”

姜佑回到宫里,立刻对着底下人吩咐道:“让鞑靼两拨使节住的近些,想法子挑唆着,不要让两边关系太好,能打起来最好。”

底下人都照着办了,夏天正是柳困桃慵的时候,她吩咐完便去沐身,好容易洗漱完了胡乱擦拭几下,等外面的玉磬响了几下,她醒来才发现不对头,挨着枕头的那半张脸就跟木了一般,连嘴角都牵动不了。

她捂着脸‘哎呦’了一声,慌忙吩咐回雪去找太医,一边对着铜镜瞧自己的脸,就发现半边脸跟瘫了一样,眼角嘴角脸颊都僵着,想动都动不了。

她还以为是吃了什么不当的东西中了毒,等太医来了才知道她这是因为睡前头发没擦干,湿气入体,所以有点面瘫了,那老太医给她扎了一脸银针,又留下瓶膏子让她抹。

姜佑顶着一脸针,连喝水都不方便,这时候薛元正巧赶过来瞧她,吓得她慌忙用袖子掩着脸道:“你别过来,朕这样子可没法儿见人了。”

薛元轻巧拉开她的两手放下,见她一脸银针也不由得失笑,不过嘴上还是哄她道:“皇上怎么样都是好看的,怎么会没法见人?”

姜佑不敢乱动,只好把身子拧着,背对着他道:“掌印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薛元扳着她的肩膀转过来:“听说皇上请了御医,还以为皇上出了什么事儿,这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微顿了顿,他继续道:“皇上今儿个把鞑靼的使臣送进了天牢?”

姜佑摆了摆手道:“朕不过是见不得他在京里那副嚣张样子,这才把他关进去让他好好地吃些苦头,到时候还是要放出来的。”她说完又小心解释道:“现在鞑靼内乱不止,正是有求于大齐的时候,朕杀杀他的威风,鞑靼那边想来是不敢多言的。”她又清了清嗓子“况且这次姜后也派来了使臣,他就是心里再恨,为着自己的名声也得忍着,总不能跟个泼妇似的找朕讨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