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吩咐完底下人,侧头瞧见何长青跪在地上,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想到他差点惹出的祸事,心里一时又冒出火气,手里的板子用力往他背上敲了一下:“原来想着你少不更事,纵然有些小毛病,就算比不得你大哥持身清正,但也算是良善之人,没想到你竟闹出这种事儿来,若是薛厂公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何家只怕就要倾覆了!”

他在朝的时候和宦官打过不少交道,对这群人比女人还记仇的性子十分了解,越想越是恚怒。他为人处世想来端正,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选作帝师了,想到自家儿子竟然有龙阳之癖,他心里一阵恶心,不解气地踹了几脚过去。

底下有人看何长青被打的瑟瑟发抖,忙递了个眼色过去,有个外面伺候的婢女会意,匆匆往院外赶,不一会儿成安公主就赶来旧场,看见最心爱的小儿子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未语泪就先流了下来,也顾不得平时的礼数,抱着何长青哭道:“我的儿,你怎么就成了这样,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何长青知道何老的脾性,强忍着没敢安抚母亲,成安公主一边搂着他,一边用绢子掖着眼角:“有的人没经历十月怀胎的哭就不晓得心疼,官迷了心窍,把你打成这样,也不怕以后连个送终的人也没有。罢了罢了,既然有人瞧不惯你,咱们娘俩收拾东西回京里,娘在京里总算还有几分情面,比让你在这里受活罪强。”

何老对外强势,对内却有几分怕老婆,听她指桑骂槐也不敢还嘴,忙拉着成安公主道:“你这时候回京里做什么?外面正乱着呢,你看全金陵哪有咱们何宅安生?”他安抚完老妻,神色渐渐肃正起来;“你也别一味袒护他,你知道这孽障干了什么?他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男.妓,差点刺伤了薛厂公,你让我如何不动怒?!”

成安公主微怔,也晓得厉害,但嘴上却不肯低头,想着是在自家宅子里:“差点刺伤不是没刺伤吗?薛厂公身边那么多人护着,既然是无恙的,咱们小儿子就这一个,你就敢下这般死手,难道你还要为这事儿让他偿命不成?”

何老皱着一双花白的眉毛沉声道:“你可别胡搅蛮缠了,我问你,他好龙阳之癖的事儿你知道不知道?!”

成安公主面上显了尴尬神色:“儿子还小,日后总能教导过来的...”

何老气的在原处跺了跺脚:“你啊...哎!”他正要开口训斥,就听见底下人来报:“老爷,薛掌印和张监军求见。”

只要还愿意见面,这事儿就有转圜的余地,何老忙命人请两人进来,又瞪了儿子一眼,挥手让妻子和他下去,理了理衣冠,就见薛元和‘张东岚’并肩走了进来。

‘张东岚’抢先几步,对着他行了个礼:“学生见过老师,几年不见,何老身子可还硬朗啊?”

何老一怔,后脚被门槛绊了一下,诧异道:“你...你是东岚?”他又仔细瞧了瞧,失声道:“皇上!”

姜佑倒也没指望能瞒得住他,所以今日连装扮都没装扮,笑嘻嘻地道:“老师瞧着气色不错,近来是否有喜事上门啊?”

何老跟李向忠完全相反,他性子爽朗诙谐,所以当初被任命给姜佑开蒙,但他这时候一点都诙谐不起来,用力一擂门框:“简直胡闹!”他急忙行了个礼,劝说道:“如今南边战事未平,皇上怎么能亲自来南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老臣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皇上还是快些返京,才能保国朝太平。”

姜佑早就猜到他的反应,嬉皮笑脸地扶着何老坐下:“您别急,别急,听我说完,现在我就是走水路返京也不安全啊,就是知道不安全,所以才觍颜在您这里借住几天。”

薛元一撩曳撒落了座,不急不慢地把昨天的事儿说了一遍:“本来咱家是打算追究这事儿的,不过瞧在皇上的情面上,也不打算为难帝师,但皇上在军营里,咱家难免操心皇上安慰,还劳烦帝师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让皇上借住些时日。”微顿了顿,他继续道:“这事儿不宜外传,还望帝师保密啊。”

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借住几日倒是无妨,但要是让那些言官知道皇上擅自出京,指不定怎么弹劾呢。何老本来不想答应,他自己都想参姜佑一本呢,但无奈小辫子捏在他手里,心里把儿子骂了无数遍,权衡一番,无奈点头应了。

何府是八进八出的大宅子,何老性子爽利,要做事儿就做的极漂亮,干脆把最后三进腾给姜佑和薛元居住,夜里巡逻的人加了一倍。

姜佑有了住处,没法去军营里厮混,只能在后院里听何老说古,没想到听了两天,成安公主强烈要求把自家一位如花似玉的妙龄闺女也送进后院来读书,一边笑着对何老和姜佑解释:“这孩子一直想听他父亲讲课,一直没寻到机会,这回托了监军的福,让她也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