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纯洁的天幕下,几根形状雅致的石柱绕成一个椭圆形,寸许的碧草铺满地面,就像是刚刚细心剪切过那么平整。整个空间里只摆放了一组桌椅,两只古朴的玉杯放在石制桌面上。

杯间是只高出一头的银壶,清淡的幽香,正沿着平整的壶口弥漫而出,静静的垂落、分散,跟外间的花香混合成一种能愉悦人心的气味。

“鲜花、碧空,但没人执壶真是件美中不足的事。”白皙的手指捏起一只玉杯,神情严肃的光明神王看了一眼桌边的魔法光幕,在魔法力量的折射影像中,神族长公主正在对科恩说着什么。

“她们遇上意外,而你对她们的请示不做回应。”黑暗魔王看着神王,眼中流露出一点好奇:”丽瑞塔的复苏是你决定的,她现在是一位正统的长公主,在威胁面前采取这种方式再正常不过,你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如果不满意现在的局面,直接下令给她不是更好?”

“虽然是偶然,可人类里面总是会出现这种人败坏一切。”神王平静的说:”事情展到这一步,已经触及到根本,并不是下个指令就可以解决的。”

“你又点疲惫。”魔王笑笑:”第三信仰的言论还不具备这种威力把?”

“你没有觉察科恩?凯达的本来用心?”

“当然,他这是在自寻死路。”魔王的兴致显然要好得多:”或许他已经看透了我们的安排,知道他自己在信仰树立之后的命运,然后,就像别的人类那样努力挣扎一下。”

“最后的挣扎?这对他而言不是一个好选择。”神王反问:”不这样做的话,至少他还有一个可以期待的余生,而一旦踏出这一步,我们就没有理由再让他存在——按照常理来说,这个结果很明显,但他为什么还要做?”

“有些人类不会顺从,特别是在面对扑朔迷离的命运时,他们觉得挣扎一下也许会更好,这就是俗称的拚命。”魔王说:”而且人类还有一种表现欲,科恩?凯达想了这么久的新主张,不说出来的话肯定是件难受的事……就像最后的审判,多数人会要求公开的。”

“如果在以前,你的说法无疑是个备选答案,但现在我必须反对你。”神王认真的摇着头:”科恩?凯达是个狂妄而自信的聪明人,这种人不会轻易拼命,即使脖子被人捏住,他都相信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是的,我相信他察觉了自己的处境,但这是他又一次的诡计。”

“我很乐意倾听。”魔王并不在意自己的判断被推翻。

“他干了这些事,你还看不到那个似曾相识的未来吗?”神王说:”他看到自己的处境,也看到了人类的处境,甚至看到了我们的处境……所以这只肮脏的虫子把新信仰主张和封神仪式做成刀剑,绑架了整个人类。他这是在威胁我们,用我们之前的勤苦岁月来威胁我们。”

魔王沉默不语。

“昨天开始在斯比亚境内散的传单,你应该看过吧?”神王平淡的说:”他知道我们让人类成长壮大付出了很多心血和时间,同时他也知道,这一纪元之内只有他所代表的这个势力是特殊的。现在,他向我们展示出的东西,是一种可以毒害全人类的能力。”

“消灭他的**是很容易,但要如何消灭他今天的言论呢?”神王说出自己的判断:”即使让两位长公主杀光待城的人类也阻止不了这种言论的扩散,因为那些话已经在传播途中了。”

“所以他认为抛出这个言论就保住了自己的未来,我们不插手他的事,新信仰的信条就可以改回到我们能接受的范围内……这是虫子的狡猾之处。”魔王想到了下半段:”他只是忽略了一点,或者说没有想到,我们绝不受威胁,哪怕是一种隐形的威胁。”

“所以,我感觉厌倦和疲惫,这也许是我唯一得到的。”神王对自己的心态不加掩饰:”一座宏大的金字塔在接近完成的时候,因为一只虫子的原因,让我们不得不亲手毁掉。”

“这个人类本身具备着不确定性,做出的事情总是容易走到两个极端上,不是很好就是很坏。”魔王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现在的情况虽然不是我们需要的,但在进行这种赌博之前,你就预料到有失败的可能。”

“我预料到了,但跟我的寄望相比,这种迎接失败的准备显然不够。”神王摇摇头:”在思想的同时,我一直努力避免沾染上人类的情绪,可现在你也看到了,这次的失败已经严重影响到我……长公主想要怎么处理都随她去,我只是对即将到来的人类重塑感到疲备。”

“也不去想是否还有挽回的可能?”魔王问。

“可以想,但以什么做为思想的动力?”神王回答:”我们原本是留下一个空间让那条虫子继续成长,但是并不是说能够容忍他长成一颗毒药。保留下一个在纯洁性上即将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人类?那还不如早日重塑。”

“看来,这条虫子已经把世界拖到毁灭边缘。好吧,既然你做了决定,那么有些事情就要先准备。”魔王点点头:”由下而上,还是由上而下?要预留什么种族吗?”

“由上而下,提取这条虫子的灵魂记忆。”神王沉吟片刻:”不预留现行任何种族,特别是龙族之类的麻烦,必须在此次重塑中彻底消失。正好龙岛的方位已经泄露出来,你派人去看看。”

“大手笔,但涉及到龙族这些种族的话,我们还需要准备一阵子。”魔王笑咪咪的拿起玉杯,转头对着魔法光幕:”目前是人类最后的谢幕演出,我要好好享受了。”

与此同时,在待城外广场上,科恩正向武神勾勾手指,心平气和的说:”来,如果你越过这柄剑,我就接受你的挑战。”

武神的双眼闪烁,眼眶里似乎正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直接打过去的冲动。

他是光明神族的武神,有远同等级神族的武力,也有潇洒矫健的风姿,所以一直负担着神族所有仪式化的武斗事务,即便与黑暗魔族的斗魔相比,他也丝毫不落下风,但今天,堂堂的武神居然被看轻了!

“你——”武神的嗓音,就像一个正在漏气的风箱:”狂妄!”

科恩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基准线抬高几寸,从武神的脸上移动到他头顶。虽然还是很柔和平静,但这种有意的蔑视却一丝丝渗透到对方的感知里……武神不定的目光闪烁得更急了,他一紧手里的佩剑,脚下已经踏好几步。

“你是个人类,卑微下(河蟹)贱,不久之前,你还在吾的剑下颤抖。”破风箱继续漏气,但出的声音被武神拘束在一个扇面之内,只有科恩才能听到:”在吾眼中,你永远只是个人类!”

步,武神要用自己的态度和言语勾起对方的记忆和恐惧,使之更快、更彻底的崩溃;但科恩站在原地,对武神的话置若罔闻,那种轻松悠闲的神态,完全是个局外人的表现。

“要打吗?真要打吗?”

直到这时,观礼者中才有人醒悟过来,这白袍神族跳出来是要跟至上打一场的。几乎是在瞬间,观礼者中出现了几种迥异的举动,大多数对至上充满信心的人伸长了脖子,而那些还不太了解至上经历的人就有点缩头缩脑。

另外一些了解内幕的人例如莱顿这样的官员,其实他们并不太担心结局,根据至上往日的表现推测,他至少不会输给一般神族——艰难的局面还在后面。

武神的脚步稳健,而且风度翩翩,因为在此时此地,他代表了光明神族的正统武力,要进行的也是一场礼仪化的厮杀。所以他必须堂而皇之的进场,用一种”光明”的方式去战斗,获得一个不打任何折扣的胜利。

距离插在地上的剑还有三十步,几道柔和的白光从武神的头顶刷下去,再从脚底弹回,每一次撞击交汇,就会向外闪耀出一些图案和符文。到了二十步时,一个接近透明的半圆幕被武神撑开,边缘处刚好将那柄剑笼罩进去——细微而锐利的光线掠过剑鞘,拉出变异的阴影。

“似乎是……光明神族的特殊能力?”纷乱的议论响起,其中也夹杂着见多识广者的惊呼:”在以前曾经出现过!”、”似乎是在神殿的记载中!”、”非魔法属性!”、”快查!”

撑开光幕之后,武神的脚步停下来了。

“按光明神族的惯例,吾止步询问于你。”在观礼者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武神平视科恩,开口问:”这是神族秘技领域,其中哪怕是一颗沙砾也要顺从吾的意志!你,没有任何机会!”

“科恩?凯达——你降吗?!”这一句话气势非凡,回音一道道叠起,震得广场隐隐抖动。

科恩的回答是:”白日做梦,有损身心。”

武神出一声欢快的咆哮,光幕抖动着猛的向前一推——但在下一个瞬间,人们惊异的现武神的身姿凝固在拔脚前进的状态中,并没有随着光幕中心点前进。

他的目光,紧盯那柄斜插在地上的剑!

确切的说,武神是在盯着金黄色的剑穗,那垂在剑柄下的金黄丝条,正在轻轻晃动。这种事情其实再正常不过,但武神自己知道,在领域之内自己就是绝对控制者,不动意念的话,这里没有风也没有震动,更没有魔法的影响,那么,这种不明晃动显然是异常的!

注目观察,那剑穗的晃动本身也显的不正常,不是风吹的摇,不是震动的颤,每一次都自剑穗中部,像是被指甲划过那样,把圆形的剑穗拨成扁平状……没错,就像有一位无聊的少女,正在用指甲划过珠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