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曜看她一直皱眉闭着眼,鼻子开始喃喃的,声音跟着降低,上了车干脆靠着没了动静。

一路回到傅宅苏曜都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偶尔转头看她一眼,生怕她哪儿不舒服。

她的身体不适合吃西药是真,但为了快点痊愈,这一顿药吃下去,不光是困得要命,自己都觉得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

再美的人都抵不过水肿带来的负面影响,回到傅宅时她一张脸像是胖了一圈,眼皮酸胀得难受。

苏曜一直虚扶着她往家里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只觉得头重脚轻,倒在床上就没了动静。

现在苏曜不敢就这么走了,毕竟今晚沐寒声不可能从国外飞过来,而他想了想,最终没有下楼,宿在了卧室内放置的名贵沙发床上。

那是她不肯让沐寒声跟自己一张床的时间,他睡的地方,之后就一直没有搬出去。

半夜里开始下雨。

雨滴打在窗户上细微的“莎莎”声,倒是颇有一番意境,若有似无的凉风钻进来,弄得苏曜半夜醒来再也没能睡着。

起身到阳台站着,面对朦胧月光,依旧看不清他的神色。

隐约听到床上的人抽鼻子,苏曜才蹙眉转身回去,越是靠近床榻,脚步也就加快。

“咔哒”开了床头晕黄的台灯,略慌的目光打在她脸上却是僵了僵。

她没醒,却泪流满面。

“夜七。”苏曜试着喊她,低低的嗓音满是温和,夜里越是动人。

可她听不见,亦没有丝毫回应。

这样一个插曲,苏曜却在床边守了很久。

有些人是注定了有缘无分,但哪怕是这样的结局,他也愿意安静的守候。

翌日醒来,苏曜已经做好早餐。

她安安静静的坐下,依旧温静优雅,纤瘦的腰挺直。

“没有盐。”她终于淡淡的皱眉,抬头看他。

苏曜皱眉,尝了一口,明明很合适。

她后知后觉的笑,“我忘了在感冒。”嘴里索然无味。

一夜过去,水肿消了不少,但那张脸依旧憔悴,白皙下透出苍白,苏曜看着她,眉头松不开,又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没有话题,所以说到了她昨晚的状态。

他看似随口的问她昨晚是不是做梦了?哭得很厉害。

她愣了一下,递到一半的鸡蛋掉回碟子里才倏然扯回她的思绪,抿了抿唇,“没。”

她不愿说,苏曜不会多问,只温和的笑着,“把鸡蛋吃完,牛奶喝了,今天不吃西药。”

虽然她依旧在感冒,但除了鼻子不通气,看着憔悴外,一没发烧,也没见她特别的难受,免得她受罪。

“一会儿去哪,我送你过去。”他继续问。

她想了会儿,“先去傅氏吧。”

昨天沐钦接她走的,她的车还在公司。

但苏曜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中午还去医院?”

坦然的点头,她才看了他,“我会一直等在傅孟孟醒过来,让她签下捐赠协议。”

这是她目前最要紧,也唯一注重的事。傅氏的事基本让赵霖主持。

送她过去的路上,苏曜才想起,“周四上市?”

她似乎也是后知后觉的点头,低低的一句:“嗯。”

苏曜这么问,只是因为那天傅氏必定有庆功宴,怕她又喝醉,也就微微皱了眉。

在公司门口下车时,傅夜七一眼见了赵霖的车停在不远处,原本只是看一眼,谁想不小心见了人家小两口亲密。

蓦地低了眉,苍白的脸倒是泛着微红,转过脸就淡淡的落寞,冲着苏曜笑了笑,“你也去上班了,别迟到了。”

看着苏曜走了,她走到公司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赵霖的车,最终是笑了笑,转身往里走。

有情人终成眷属,大概是这世上最美好的词句,却没有太多这样的完美。

“傅总早!”员工见了她一律恭谨的问好,带了敬畏。

“早!”她勉强的一笑,依旧清然优雅,只是鼻子喃喃的,让人听出了几分憔悴。

公司外的轿车里。

赵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底却是温和的,拥着怀里的人,略微无奈,“好了,我该进去了。”

沐恋抱着他的腰不放,难得她今天下午才过去上班,一整天都有空,他却一大早就要到公司。

“要不然我去公司陪你上班?”她歪着脑袋,不满之后兴致的提议。

赵霖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低低的声音并没有多少严厉,“不许胡闹,你在公司我怎么上班?”

沐恋摇头,“那我不管!……不然我去找七嫂嫂?”

男人微蹙眉,还没来得及说,她已经亲了他的侧脸,一溜烟下车往公司里跑。

那时候夏日的朝阳刚从天边慵懒升起,还没有多少温度,那一幕,却让看着很暖。

赵霖站在台阶下,看着她往台阶上蹦,三步两回头的怕他追过去。他却定定的站着,而后微微勾起唇角,淡淡的宠溺,等她快进门了才一步两个台阶往上走。

公司前台不认识沐恋,刚要拦,却见赵霖抬手制止,而后走过去顺势牵了沐恋往电梯走。

一个简单的动作,差点儿惊掉一众人的下巴。

哦天!公司里好容易的一个高质男性竟然心有所属了?

赵霖是跟着傅总过来的,外交部、傅氏两头跑,两边都默许他自由支配时间,工资照付,可见是一个人多优质的男人,竟然已经恋爱了,瞬间爆碎了多少单身女性的幻想?

而那天两人在公司呆了半天,给如今处在低落的傅夜七更是莫大的刺激。

沐恋去总裁办的时候,跟徐米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过去了。

“七嫂嫂!”她推开门,笑眯眯的伸进去半个脑袋。

傅夜七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她,然后淡淡的笑,并不惊讶,因为刚刚在门口看到她了。

沐恋将她没有惊讶,悻悻然往里走,然后看了她几次,忽然问:“七嫂嫂,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傅夜七没有坐在办公桌边,而是站在沙发边上,听了问话还抿了抿唇,“没有,在想事。”

“想寒声哥吗?”沐恋直截问了出来。

沐恋本来还以为,七嫂嫂是因为上次她不懂事的怪她跟苏曜和赵霖都关系不清而生气,这一问,已经看出了她神色微愣,知道自己猜对了。

“寒声哥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他只是觉得上次他就在那儿养病的,所以采姨去那里他最放心。”沐恋走过去,很认真的说道。

她只是无奈的笑,什么时候竟然轮到沐恋来安慰她了?

早上几个小时的上班时间,傅夜七以为沐恋中途会离开,但是她没有,除了偶尔出去溜达一圈,她就安静的在沙发上看杂志。

可她坐在办公桌边心不在焉,又不能来回踱步,多次盯着桌上的盆栽发呆。

终于到中午午餐时间,简直像解脱,殊不知煎熬才刚开始。

那天,他们三人在公司食堂用餐,共坐一桌,她目睹了赵霖对沐恋无微不至的关心,给她布菜,递水。

沐恋笑得像个小孩,带着淡淡的撒娇,尽把不爱吃的东西往赵霖餐盘堆,而赵霖一言不发,全盘接受,脸上温和到宠溺的神色始终未变。

看着小两口简单温馨的甜蜜,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味同嚼蜡。

曾经沐寒声也会那样给她布菜,也会为她端茶递水,甚至她一个神色,他就知道她要什么。

鼻尖一酸,越是堵得离开,最后用嘴呼吸,提前离开员工餐厅,站在公司门口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

几次拿了电话出来,怎么都没把那个号码拨出去。

倒是“嗡嗡!”两声,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她低头扫了一眼,快速接通,清了清嗓子,“你好!”

“您好傅小姐!”对方很恭敬。

而她已经快步下了阶梯,开车往医院走,听了医生的话之后问了一句:“她醒了多久?”

“不到二十分钟,依您的意思,确认之后第一个通知的您。”

她的车速不满,感冒的声音之下,不得不带上几分严肃,“在我过去之前,不希望院方和病人说太多。”

“我们明白。”

电话挂了,她在组织、斟酌一会儿见到傅孟孟的言辞。

车子一在医院门口停下,她边急匆匆的往里走。

病房门口有医护人员等着她。

她走过去之后先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才对着医生抿唇一笑,“麻烦你们了,有事我会找你们。”

医护人员走了,傅夜七才转身,手搭在门把上,脸色也温冷下来。

她扭门走进去,傅孟孟也缓慢的转过头看来,然后皱起眉,往她身后看。

“不用看,苏曜没来。”傅夜七将包放在一旁的桌上,美丽的面容不待丝毫温度。

苏曜对傅孟孟,多少存有仁慈,她知道。所以暂时没让医院通知他。

拿过椅子坐在了床边,她安静的看着傅孟孟一会儿,头一句便是:“院方已经做好了所有手术准备,你必须捐骨髓。”

傅孟孟拧眉,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凭,什么!”

她清然的笑,凭什么?

“凭你蓄意撞向采姨,凭你还有个儿子,凭你现在只是个下不了床的病患。”很残忍的话,她却说得很轻,也不疾不徐,无比清晰。

见了傅孟孟狠狠拧眉,抬手就要按下护士铃,她轻松越过去,将按钮放得远了,因为感冒而略微苍白的柔唇微动,“就像此刻,我可以对你为所欲为,而你无可奈何。”

“你……。”傅孟孟盯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当然尽是咒骂。

傅夜七依旧笑了笑,尽量用嘴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清冷到无情,“不要以为自己的伪装有多好,我一样有办法定你蓄意肇事。而你儿子,他才一岁,毁掉一个一岁的孩童的未来,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就像当年被抛弃的我,但他未必有我一样的命,你说是么?”

傅孟孟自然知道她这是在拿儿子威胁她,那双眼睛充满恨意。

傅夜七不疾不徐,也不避开她的视线,只淡淡的道:“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仁慈过,只是那样的仁慈和机会,只换来你的得寸进尺,所以我想,对你,不必太大义,反而适合小人。”

从床边起身,她依旧直直的看着傅孟孟的眼,“你所做的一切,不过为了你儿子,所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捐,关于你儿子,我不会为难。”

目光在窗外悠悠看了会儿,转回来,“你若不捐,蓄意肇事够你蹲很久,当然,你还不一定能从床上下来。而你儿子……他不会有未来。”

她说得那么轻忽,又那么冷。

傅孟孟颤着嘴唇,表达起来略微吃力,“医生,说了,我一定会康复!”

她勾唇,“你都不怕肇事被捕,我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还怕动你的药么?”

“你!”傅孟孟气得几乎从床上翻起来,可是她没有那个力气,一团愤恨压在胸口几乎窒息,最后张嘴忽然嘶哑咆哮:“啊!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