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的时机, 就是隔日入夜。

前夜之时, 大长公主又拿了二十金来, 让我再为她算上一回。

既是她送上门来,我岂有不从之理。仍然照样摆弄了一番,告诉她, 此事大吉, 只要依计而行,则必是无患。

大长公主放下心来。

早晨,我按着约定的时辰, 去了一趟后院。

这里花木繁茂,挨着墙根的地方有一棵石榴树,生得很是高大, 枝头伸出了墙头, 搭在上面。我看四下无人,学了两声斑鸠叫, 未几,墙外传来四声。

这是我和曹叔约定的暗号, 如一切妥当,则回以四声, 如遇困阻, 我便须得出府去,到附近的清明观与他见面。

如今得了这暗号, 我放下心来, 知道只消待在桓府里, 等到入夜。一旦宫中动手,我就到荀府外头去与曹叔会合。

内宫中传出消息,荀尚今日仍在庆成殿理政。

桓府中平静如常。

大公子和二公子如往日一般去了官署,而桓鉴府中传来了他染上风寒的消息,桓肃一早就去了探望。

一切似平凡无奇,但我知道,他们各自都已经布线妥当。成败就在今夜,大长公主自是要去与太后共存亡,而桓肃、桓鉴和大公子和二公子则手握着北军的线,今夜,他们将以太后谕令,命左卫将军桓迁、右卫将军五部都王弛、骁骑将军司马显节制北军诸部,以防荀氏余党煽动作乱。

我还知道大长公主特地叮嘱,若遇太子领兵,桓氏和王氏的人切不可与之冲撞。

其实,大长公主想把我也带入宫中去,但她究竟也甚为重视公子的性命,思考再三,将我留了下来。

我松一口气。毕竟今晚我也有事要做,若被困在宫中,只怕要功亏一篑。

所有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的人之中,最难受的,显然是公子。

因为只有他留在了府中,无所事事。

大长公主走的时候,看着公子。

“今日,家中便交托与你。”大长公主道。

公子道:“我可随母亲一道入宫。”

“你也走了,谁来照看家里?”大长公主不紧不慢地说着,拍了拍公子的肩头,“你是大人了,须知轻重。”

她的手颇有些用力,停在他的肩头上,手指嵌下。

公子看着她,神色沉沉,但终究没有反驳,“嗯”了一声。

大长公主莞尔,登车离去。

虽说公子的职责是照看桓府,但说实话,并没有什么可需要照看的。

送走所有人之后,公子便烦躁不已。

他的神色虽仍如往常一般不辨喜怒,但走来走去,无论练剑还是骑马,都摆弄两下便罢;好不容易坐到书房中,他坐在案前,却无所动作。书许久也没有翻上一页,砚台里的墨水干了也未写上一个字。

我看着他憋闷的样子,心底叹气。

“公子可是有心事?”我忍不住问道。

公子看我一眼,转开视线:“无事。”

我看着他,耐心地等着。

果然,过了一会,公子再度看向我,目光有些不定,眉头微微皱起。

“霓生,”他神色严肃,“今日你就跟在我身边,不可出府去,知道么?”

我讪了讪。公子当真守口如瓶,宁可憋死。

“知道了。”我说,“我哪天不是这般。”

若在平时,公子会跟我斗两句嘴,但今天,他没说话,沉着脸,继续翻书。

不久,他派人去淮阴侯府的人回来了,禀报说皇太孙今日去太学,沈冲一早就去了东宫,与皇太孙随行。

公子面无表情,道:“知晓了。”说罢,他让那人退下,静坐不语。

我知道公子在想什么。

沈冲的性情,我亦知晓。从昨日他来桓府的情形看,他和公子一样,知道了倒荀之事。不过皇后等人对太子的算计,如今也不过是猜测,大长公主当不曾透露。即便如此,身为太子的臣属,沈冲也颇受折磨。

他这般读书人,免不得要有些忠义气节的念想,但他知道利害,不会背叛家族。

想到他纠结的模样,我其实有些心疼,见公子这般,心思不禁一动。

“公子想去见表公子?”我怂恿道,“不若也去一趟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