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令我即刻收拾行囊, 随她入宫去。

其实我对于去太极宫之事, 并不十分为难。

那里实际上已经被长公主的人掌握,内宫的各处宫门乃是出名的坚固, 一旦出了什么事, 在里面倒是比桓府还要安稳。并且, 我猜测皇后那边惹了这身腥,虽然看上去是应了先前血光之灾的谶言, 但无论平原王还是皇后, 必然心有疑惑, 大概会找我问缘由。

我自然不打算去, 如今长公主将我派到宫里,正好可以躲开他们,以免被打扰。就算万一出了个天降灾星的意外,我这计谋全泡了汤, 事情失控宫中大乱, 凭我自己的本事,也可以从里面脱身。

只是这样一来, 我就看不到公子了。

自从那景明寺桥的事发生之后, 我有时会梦见重返当时的情景, 那焦心忧虑的感觉,每每都能让我一身冷汗地惊醒。

如果公子遭遇了什么意外,而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般后果, 我无法想象……心中叹口气, 幸好那里面还有桓瓖,至少可以靠他打探消息,只求他像样些,莫与我耍花招。

我收拾了几身衣服以及可能会用到的各色物什,收在包袱里,包好。然后趁着无人,我去了一趟后院。

那棵我与曹叔打暗号的石榴树下,有一个猫洞。

上次见面之后,我就与他约定,若有事又不能见面告知,便将事情用暗语写在纸条上,放在那猫洞里。双方早晚去查看,以免遗漏。

昨日我随公子去那别院之前,在这猫洞里发现了曹叔给我递了信。在信里,他说庞逢那边的事已经安排稳妥,不日便会动手。

随后,我则也将一张字条留在里面,请曹叔帮一个忙。我在信中告诉他,只要昨夜看到慎思宫中火起,今日一早就让人到闹市中传播消息,说皇后谋害皇太孙,在慎思宫中将太子妃和皇太孙放火烧死。

皇后的人不是傻子,慎思宫中出了那样的事,自是知晓厉害,就算被人看到了着火,也必然要封锁消息,不让死讯传出去。虽然不知道他们封锁的成效如何,但我必须放着这一手,自己在外头给他们加加料。就今日我在外面所见,曹叔做事甚为得力,只要市井中的人议论起来,这天下就已经没有了秘密。

现在,我来这里,自然也是为了看看有无新消息。

我伸手往猫洞里掏了掏,空空如也。想来曹叔那边并未打算让我参与,故而不曾留只言片语。不过我此去宫中,不知何时能出来,自然须得告知一声。我将一张字条放入猫洞之中,写清了原委,让他不要担心。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带着包袱,登上了马车,虽长公主一道入宫而去。

皇帝的太极宫,就在宫城正中,进入内宫之后,最显眼的就是太极宫巨大的殿顶。因得长公主的尊贵身份,不必在内宫之外下马,马车辚辚穿过宫道,一直到了太极宫前,方才停下。

太极宫比太后的永寿宫和皇后的昭阳宫更为宽敞,而长公主每每来到,亦有乘攆而行的优待。早有内侍等候在宫前,长公主下车后,用步撵接了长公主,将她抬入宫中。

皇帝的寝殿里,温暖如暮春。屋子里被暖炉烘得甚为舒适,里面的人不必像在外面那样穿着厚厚的裘衣。

长公主进门之后,宫正潘寔与内侍杜良迎上前来,两名宫人上前,将她身上的狐裘宽下。

“圣上今日如何?”长公主问道。

潘寔与杜良相视一眼,叹口气,低声道:“与昨日一样。”

长公主不语,走到皇帝的榻前,坐下来,一面对他露出笑容,一面将他仔细端详。

“陛下,今日可觉得好些了?”她拉过皇帝的手,温声问道。

虽然从倒荀之事开始,我的所有计谋都离不开皇帝,但自从他卧病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

只见他坐在榻上,后面靠着隐枕,身上覆着褥子。

“姊……”他看着长公主,嘴唇动着,费力地说,“姊……”

长公主倏而眼底发红,看着皇帝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柔和之色。

“是,正是。”长公主替他捂了捂褥子,安慰道,“陛下放心,过不得多时,陛下便会康复如初,妾还等着随陛下去华林园行猎赏景。”

皇帝看着她,片刻,“嗯”一声。

长公主又软语与他说了两句,起身来,走到一边。

“这就是我说的侍婢。”她对潘寔道,“从今日起,她便是殿内的宫人,宫正务必将她安排在圣上榻前,可有裨益。”

潘寔的目光毫无波澜地将我打量一番,对长公主道:“公主放心。”

“蔡太医今日可来了?”长公主道。

“不曾来。今日太医署有太医来轮值,蔡太医不便露面。”潘寔说着,叹口气,“总这般偷偷来偷偷去,恐怕终有被人察觉之时。”

长公主道:“放心,过不得多久,他便可光明正大地进来。”

潘寔颔首,眉间微微蹙起,道:“公主,臣闻得太子妃和皇太孙被烧死在了慎思宫中。”

长公主颔首,叹口气,却全然没有悲痛之色:“是啊,不想皇后竟这般狠毒。”

潘寔犹豫地朝皇帝那边看一眼:“圣上……”

“暂不可告知圣上。”长公主即刻道,“圣上病体未愈,最忌心神震撼,务必让其静养。”

潘寔颔首:“臣知晓。”

长公主又到皇帝面前,跟他温声软语地说了一会话,没多久,起身来。她走到一边,对等候在那里的潘寔和杜良正色道:“二位亦知晓,如今已是紧要之时,我须得回府应对宫外之事,圣上这边交与二位,还望勠力同心。”

二人皆郑重,向长公主一礼:“公主放心。”

长公主颔首,看我一眼,转身而去。

潘寔年过半百,一看那张脸就知道这是个行事认真的人。

他对长公主的交托甚为尽心,在她离去之后,即让人去去了宫人的衣服来,给我换上。皇帝的寝殿里甚是温暖,宫人们穿着裙裳无妨,我亦与她们一样。潘寔还让人将我的头发拆了,梳成宫人的样式,待得妆扮好,给我梳妆的宫人打量着,满意颔首:“你一个女子家,打扮成儿郎做甚。看看这样,可是好看多了?”

我左看右看,是好看多了。

“可穿着衣裙不好做活。”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