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景道到底是老臣, 考虑事情更沉稳一些。

慎思宫中的乱事未结束,花园中虽安定下来,但众人皆不敢轻举妄动。

那暗渠毕竟狭窄,如今太子妃和皇太孙已经不必躲藏,走暗渠显得有失身份。且皇后尸首也须得收敛, 通行麻烦不便。

“不必从暗渠出宫,”沈冲道,“请殿下与太子妃在此等候片刻,圣上定会遣人来迎。”

众人皆讶然。

“圣上?”公子问,“这是怎么回事?”

沈冲微笑道:“我等接到信时,范少傅即修书一封,让我拿去找赵府尹,范少傅即入宫去面圣,禀明太子妃与皇太孙之事,请圣上下令迎回太子妃与皇太孙。”

公子了然,露出放心之色:“如此, 确实稳妥。”

太子妃和皇太孙听得这话, 神色却无许多变化。

“冼马为妾母子奔波许久, 却是费心了。”她注视着沈冲,声音温和。

沈冲一礼:“此乃臣等本分。”

众人说着话,赵绾在一旁忙碌起来, 又是派人往慎思宫里查看情势, 又是派人去附近寻找些坐榻等物来, 给太子妃和皇太孙歇息。

正观望之时, 皇太孙的声音忽而在我旁边响起:“云霓生,上次我与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我转头,只见皇太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了我的身旁,看着我,黝黑的双眸平静。

“上次说的何事?”我装傻问道。

“便是你到我身边来之事。”他说,“云霓生,我日后回了东宫,便是皇太孙了。你到我身边来,我保这世上不会有人欺负你。”

我哂然,看着皇太孙,忽而觉得有些欷歔。这般小小年纪,换成别人,大概会许诺些钱财吃食玩乐之类的好处,他却说什么欺负不欺负。我瞥向公子,只见他正与沈冲说着话,并未留意这边。

“这世上,无人可欺负我。”我对皇太孙道,“我不会随殿下去东宫。”

皇太孙愣了愣,目光似有些纠结,片刻,却道:“那……我随你走呢?”

我几乎被这话吓了一跳,看着他,片刻,强装平静:“殿下说的什么话,什么走?”

“你一定会走。”皇太孙淡淡道,“你并非久居人下之人,就算现在不会,日后也会。”

我:“……”

他既然说出这般话来,想必是不能轻易放过我了。

当然,我是不会承认的。

我说:“殿下切不可这般说笑,别人听到了只怕还要责备于我。”

皇太孙的脸绷起来:“我不曾说笑。”

我说:“殿下乃储君,却说什么要跟我走,不是说笑是甚。”

“这储君我不想做了,不可么?”

我:“……”

我惊异地看着皇太孙。

他也看着我,神色认真。

我不由地再度看向四周,幸好周围无人注意,声音也足够低,只有我和他能听见。

心底叹口气,我看向皇太孙,道:“殿下想问什么,还是直说吧。”

皇太孙目光微亮,小脸上竟是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意。

“你告诉我,如何可不做这皇太孙。”他说。

我狐疑地看着他,倏而有了些兴趣。

“殿下既然不想做,为何当初不答应太子妃远走?”我问。

“自是不可,那样会饿死。”

我:“……”

皇太孙神色老成:“我母亲那人连司州都不曾出过,行走三里便要喊累,还挑食。”

我一想,也是道理。

其实公子先前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但他至少为出征准备了许久。而太子妃这样的娇弱贵妇人,只怕确实无法应付长途跋涉,何况还拖着皇太孙这么一个半大的儿子。

“既如此,殿下继续做皇太孙就是了。”我说,“将来这天下都是殿下的,何愁衣食。”

“母亲说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皇太孙道,“有衣食即可,我不要天下。”

我哂然。

这些年来,我在诸多王公贵胄中所见,大多数人都只恨没有生在龙椅上,就算是城阳王那样平日看上去醉心淡青的闲散性情,对皇位却也并非全无肖想。唯有这位皇太孙,名正言顺的储君,却竟然说不想要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