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门,只见好几根包了铁皮的巨木留在边上。

那是鲜卑人方才用来攻城的, 半途收兵撤了回去。

不远, 便是鲜卑人的密密麻麻的阵列。

说是阵列,其实颇杂乱无章, 人海一般。鲜卑人善骑,但对于攻城,却不像中原那般有诸多讲究的器具。如他们这般千里奔袭而来, 大多以勇力逼近城前, 将城门撞破了事。

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和云琦接近,似乎连□□的马匹也察觉到沉默中的威压, 渐渐地慢了下来。

忽然,正前方的鲜卑人起了一阵骚动, 未几, 中间分出一条道。

只见一人骑着马,在身后众人的簇拥下上前来。

虽然当年不过匆匆见过模样, 但当看清那人的面容,我还是即刻认了出来。

正是慕容显。

当他在阵前站住, 我亦勒起了缰绳。

云琦并不下马, 只坐在马鞍上向慕容显行了个礼。

“秦国中大夫云琦, 见过王子。”他说。

慕容显似乎并未将云琦的怠慢失礼放在心上,却将目光朝我扫了过来。

“这位便是秦王要的云霓生?”他说道。

“正是。”不待云琦开口,我回答道, “如今我与云大夫皆至此处, 还请王子守约, 撤兵回营。

慕容显的眉梢微微抬起。

云琦不满地瞪我一眼,清了清嗓子,道:“裴司马何在?”

慕容显没有答话,却策马上前来。

四目相对。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记得你。”他说。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答道:“我也记得你。”

那唇角忽而弯了弯,他转头,用鲜卑话对随从说了几句。那随从应下,调转马头离开。

正当我疑心这人要耍什么花招,心头吊起,只听那吹角之声又响起,相似的音调,远近相连。

鲜卑人纷纷动起来,掉转马头。马蹄声隆隆,火光映着绰绰的身影,鲜卑人的大军像潮水一般,朝远处退却而去。

左右的鲜卑兵皆催促我跟上,我只得轻叱一声,策马跟随在慕容显后面走起来。

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再朝武威城望去。

武威城的城门已经关闭,那里面的人,再也看不到。

“听说,那个桓皙是你的主人?”慕容显的声音忽而又在旁边响起。

我看去,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慢下来,与我同行。

“不是,”我大言不惭,“他是我良人。”

慕容显露出玩味之色。

“哦?”他说,“听说他生得甚是好看。”

我说:“正是。”

“打败了马兰羌和郝孜,还有近来的那个黄遨?”

“不错。”

“可惜。”慕容显微笑,“差一些,我今夜便可将他的头砍下来,将头骨镶金做成酒杯。”

我盯着他。

只见那脸上的神色似在开玩笑,又似是认真。

“哦?”我颔首,道,“如此,你须得庆幸你差了这一些。”

慕容显讶然:“怎讲?”

我看着他,全无玩笑之色,“在那之前,我会先把你的头砍下来做成酒杯。”

慕容显愣了愣,少顷,冷笑一声。

他没再理会我,叱了一声,策马自往前方而去。

鲜卑人确实撤了回去。

且并非只是撤回武威百里之外的山中,而是一路往北,而后往东进入大漠荒原,从凉州地界撤得干干净净。

鲜卑人骑马确实了得,日夜兼程,我和云琦被众人挟裹在中间,一刻也不得停顿。

我虽不常这样骑马赶路,但并不觉得有甚难处。

而云琦则不一样。

看得出来他对骑马甚是不在行,对鲜卑人连夜赶路甚是不满。不过一夜之后,他似乎连抱怨的精力也没有了,坐在马上,身体跟着马匹颠簸,摇摇欲坠。

好几次,他打着瞌睡,几乎跌倒,旁边的鲜卑兵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回去。

我猜,云琦心里大概会觉得,若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吃这样的苦。

秦王那匹夫,真是阴险至极。

天明歇息的时候,我看他坐在路边发呆,走过去,将手里的水囊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