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霄看着他, 冷冷道:“赵王图谋篡位, 戕害忠良, 我奉圣上谕令扫除叛逆!劝尔等莫助纣为虐, 速速投降,可保不死!”

那人又骂了一通。

龚远上前,洪亮的声音一下盖过了下方:“城下众人听好!圣上念尔等乃受赵王蛊惑胁迫, 此时放下刀戈,可不予追究!凡执迷不悟,一意抗旨者, 杀无赦!”

说罢, 他将手一挥, 军士押着一干人质来到。纵然隔得远, 我也能听到敌军阵中倏而一阵哗然。

龚远做事倒是细致,王霄本是让他把几个诸侯王带过来,不想他连同这些诸侯的家眷也赶上了城头。老老小小挤在一处, 女眷们哭哭啼啼,有的人怀里还抱着小童。

赵王和王后, 连同赵王世子的世子妃也在里面。世子妃神色抱着两三岁的小儿子,站在赵王后的身边, 望着城下, 神色惶恐。

“王世子!”龚远道, “认得这是谁么!”

王世子的儿子见得这般场面, 被吓得大声啼哭起来。

赵王和王后都被刀架着脖子。王后发髻散乱, 浑身颤抖不已, 赵王先前还跟着大骂王霄,被刀刃抵在脖子上的时候,随即面色发白,也没有了声音。

那叫阵的人纵马回去,片刻,又出来,却指着城上骂道:“尔等这些叛贼!竟敢使人冒充我父王母后,待我拿下雒阳,将尔等碎尸万段!”

他话音落下,只听鼓角阵阵,敌阵中尘头扬起,竟是要攻城而来。

王后当场晕倒,那些人质和家眷亦目瞪口呆,或是怒骂,或是啼哭一片。

赵王大骂着孽畜,过了会,被军士押走。

我看着这情形,也颇是出乎意料。

先前商议之时,王霄和谢浚都觉得这些诸侯兵马就算不愿退兵决意攻城,也须在这些诸侯的性命面前三思,能让我等拖延些时辰。不料,这赵王世子竟如此狠绝,要将父母妻儿的性命都拿去祭旗,一点余地不留,真教人叹为观止。

王霄这边自然也毫不示弱,城头鼓声擂动,待得敌方兵马靠前,城楼上万箭齐发。这些诸侯的兵马声势虽大,跟北军比起来却果然是差了许多,这边箭雨才放了几轮,冲在前方的军士便缩了回去,留下一地死伤。护城河上的吊桥放下,列阵的军士随即冲过河去,一阵杀戮之后,将当面的敌阵冲击得七零八落。

“鼠辈。”龚远在城楼上望着,冷笑,“就这点本事,也敢来碰北军。”

但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

这些诸侯兵马虽不及北军强悍,却也并非愚笨,见正面难以攻破,便转而往别处袭扰。雒阳城墙长达几十里,北军不可能处处部下正门那样严密的防御。

而这赵王世子纠集来的兵马足有十万,可处处袭扰,教北军疲于应付。

双方你来我往打了半日,虽然诸侯那边的伤亡更大,但北军也不曾讨得什么便宜。

诸侯那边运来了许多投石车,数倍于北军,隔着护城河,将石块投到城墙上来。北军自也不甘示弱,投石机和床弩接连发射,每每落下,皆死伤一片。

但这些杀戮,只可对人。诸侯的投石机,每发几乎都命中城墙。有的石块颇大,一看就知道是屋舍里的础石井圈之类,想来这些人到的乡邑中拆了一遍。而这些坚实的石块每每落下,无论是打在了城垛上还是墙面上,轻则砸出一个坑,重则毁坏一片。

“这些狗贼,哪里弄来了这许多投石车!”龚远骂一声,恨恨道。

王霄道:“赵王原本打算与谢长史结盟之后,便进攻河间王。这些日子,诸侯兵马都在备战,攻城用的投石车做了不少。”

我看着那些投石车,心中正打着主意,忽而听到谢浚道:“我看这城墙抵御不得多久,天黑之后,将军便该着手后撤之事,以免到时混乱失序。”

王霄望着城下,没有答话。

谢浚说罢,却转向我,“此地不宜久留,你现下便回到宫里去。”

我知道他会这样,摇头道:“我不回去,王将军和北军弟兄们都在此处,他们不走,我也不走。”

众人皆露出讶色。

王霄忙道:“夫人,谢长史所言极是,此地甚是危险。我等不久之后也要撤入宫内,为免生乱不便,夫人不若先去。”

我笑了笑:“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有甚危险。诸位当年跟随大将军征匈奴出生入死,如今我替大将军来与各位举事,又怎可贪生怕死,苟自保全?将军不必多言,我虽女流,亦可一战。弟兄们坚守到何时,我便坚守到何时,必不退一步。”

王霄和龚远的脸上皆露出动容之色,相觑之后,也不再反驳。

“如此,便如夫人之意。”王霄拱手,向我一礼。

我也一礼:“谢将军成全。”

说罢之后,众人皆神色振奋,继续分头去守城。

谢浚看着我,意味深长。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

这些也是做给他看的。为的就是让他知道,天底下会说漂亮话拉拢人心的,不止秦王一家。王霄这一干人等都是公子的旧部,谢浚若想靠着市恩来将他们拉到秦王麾下,那是打错了算盘。

谢浚也笑了笑,似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