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冰冷的河水汹涌而来,要将昭宛彻底掩埋。

昭宛拨动双手,要游上岸,但四处漆黑,她什么也看不到。

这个世界里,如同只有她一人,除此,便是无边冰冷黑暗,和要将她拉向更冷的冰寒和更黑的幽深的力量。

我不能死,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但突然,一股巨力向她撞来,也许是落下水的尸体,也许是落下水的船上物件,也许是后方来船……她在瞬间晕了过去。

有一团光,似乎一直包围着她。

她在光里看到了很多景象。

不管是欢愉还是痛苦,最后都汇聚成一个身影,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她看不清他的相貌,但他却如她面前的山峦,也如她头顶的天空,也如天空中指引她的星子。

他说:“从此,你便跟随我吧。”

“是,主上!”她这么回答他,心中从此有了依恋。她将从此追随他,只是这份追随,便是她所有幸福和快乐的源泉,她不奢求更多,也无法背负更多,只有这一份追随,便足够了。

……

强光映在她的眼帘上,她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随即,她又因光线太刺眼而闭上了眼。

只在那短暂的睁眼的一瞬间,她大约看到了她面前的情景。

一个苍老嘶哑的妇人声音说:“郭相公,这位小娘子醒了。”

昭宛再次睁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人影,是一个身材高大,容貌英武,面色沉肃的男子。

他朝她这边看过来,说:“这位小娘子,你既是已经醒了,可能说话?”

昭宛头痛欲裂,脑子里似乎有无数画面,有无数记忆向她涌来,但她一时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不得不抬起沉重的胳膊,捧住了自己的脑袋,她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妇人用巾帕为她又擦拭了一遍额头,回头对郭荣道:“这位小娘子撞到了脑袋,头上好大一个青包。又在水中泡了些时辰,一时怕是难以说话。”

郭荣颔首道:“如此,有劳阿婆再好好照顾她,待她好些了,能说话了,再让人来叫我。”

“是。”妇人非常恭敬地回答。

这是一间大开着窗户的船舱,随着船的前进,船舱起伏晃动,从窗户处照进来的阳光也在地板上不断晃动。

昭宛怔了一会儿,才看向一直照顾她的老妪,老妪头发花白,脸上有深深的纹路,正慈蔼地看着她,又为她揉了揉头上的包,昭宛有些疼,但又觉得很温柔,故而没有出口打断她的动作。

“小娘子,我们是今晨从水中捞起了你,你为何会落水?”老妪说。

昭宛因她的话呆呆地望着地板上的阳光斑点,总觉得自己应该想起什么来,但她脑子实在太疼,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只好说:“我不记得了。”

她的声音干哑难听,老妪便赶紧端了一杯水给她,她接过慢慢喝了。

老妪说:“那你可记得你叫什么,是谁家女儿?”

昭宛想了一阵,实在想不起什么来,只好摇了摇头,老妪叹了口气,说:“这可难办了,你记得你是谁家女儿,说不得郭相公愿意让人送你回家。”

又期盼地望着昭宛:“那你记得什么,稍稍记得一点东西也好。”

昭宛怔怔道:“主上!”

“啊?”老妪惊讶。

“方才那位男子是谁?我看他很面善,我以前一定见过他。”昭宛蹙着眉说。

“他就是郭相公,就是他让人从水上救了你,又让老奴前来照顾你。”老妪说。

“是吗。”昭宛怔怔说:“我真不记得其他了。”

老妪愁眉看着她,又从裀席上起身,去一边窗户边将一身衣裳拿了过来。

如今天气炎热,那一身绫罗衣裳,只在窗边晾了一会儿便已经干了。

她将那绫罗衣裳在手里摩挲了几下,才捧到昭宛跟前,说:“小娘子,这是你的衣裳,因衣裳湿了,老奴便为你换了一身船妇的衣裳,你看着你的衣裳,可能想起什么来?”

昭宛靠在裀席上放着的箱子上,看了那衣裳两眼,是蜜合色的上衣和石榴红的下裳,很是鲜艳好看。

看着这衣裳,她的心里便涌起一股暖意,但真要从这衣裳上想起什么来,她又实在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