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与人没有什么两样,千奇百怪众生之相。百鬼夜行,声势浩大,有的想混个赏,有的为凑个热闹,有的冲着邢战的背,总之无常令下,众鬼响应纷纷,但鱼龙混杂,真正有用的信息寥寥无几。

有的说:“我见过,我小时候看人跳大神就戴着这种面具!”

有的说:“我老家有个木匠专门雕面具,有几个好像跟这个差不多。”

也有的说:“那文身不错,我以前也给人文过类似图案。”

更有甚者:“那是谁的背?让我再看一眼好吗?”

凡是觊觎邢战背的,一律被宫牧扔了出去,威胁再敢靠近三百米直接拘去投胎。

眼看天都快亮了,宫牧问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固魂灯烧得只剩短短一截,宫牧露出疲态,不耐烦地为维持着荧惑星君的仪态。

邢战更是困得眼皮直打架,他实在听不下去,走到一边舒展四肢。

他打开窗户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嫌太热,正要关窗,看见对街的屋檐下站着一个女鬼。

其他鬼都争先恐后地挤在水月人家门口,生怕漏听了叫号,唯独她静静地站在街角,仿佛旁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大概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梳着马尾,相貌姣好,打扮普通,就像一朵不起眼但清新的野花开在路边。当邢战看见她的时候,她也转过头来迎着他的视线,明明是个小女孩,却有着令人心惊的冰冷眼神。

“何文斌,别叫号了,我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宫牧按着太阳穴。

“最后一个吧。”邢战指了指对街的女鬼,“就她了。”

众鬼散去,何文斌将女鬼带进茶坊。

女孩低着头垂着眼,看不清表情,五官在光影里模糊不清。

宫牧凝视着她,似乎要将其洞穿,许久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眼中却冰冷阴沉:“你这样的也敢出现在本座面前,胆子不小!”

邢战正疑惑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只见女孩缓缓抬起头,一张清秀的脸慢慢扭曲变形,眼睛凸起流出血水,嘴巴咧到耳朵,露出一口锋利的碎牙,发出像野兽般的嘶吼,向宫牧扑去。

邢战大惊之下,不假思索地手捏珠串往宫牧胸前一挡。与此同时,红纱铺天盖地而来,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罩住,一道耀眼的霞光像盛开的烟花般闪过,女鬼瞬间被击飞,红纱飘落,宫牧立于自己前方半步处。

纱衣柔软如无物,却似这世上最坚实的屏障,一切邪祟污秽都能阻挡在外。宫牧如玉树挺立,烛火在他身上投下一层朦胧的光,瓷白的脸庞被殷红的霞云笼罩,刹那间邢战心中有些难以名状的异样。

宫牧低头看了眼挡在胸前的玉珠,又看了邢战一眼,唇角的笑意冶艳无双。

他轻轻按下邢战的手,走向女鬼,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女鬼伤得不轻,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披头散发,鼻青脸肿,面色发青,那是她生前最后的模样。咳了一阵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又变成一个马尾辫、面容清秀的女孩。

邢战没想到她竟是个厉鬼,旁的听从鬼令前来的都是普通的游魂,这个居然是个厉鬼,宫牧专收厉鬼,她还自己送上门,实在是匪夷所思。

女鬼跪在地上抱着肩膀颤抖:“星君饶命,我、我控制不住。”

“你心中有怨,三年了还能保有一些神智,也算坚忍,不过你既然已生出厉气,就是我职责所在,莫怪我心狠手辣。”宫牧狭眸微眯,抬起右手。

女鬼趴在宫牧脚边抓住他的衣角:“我见过鬼面,是真的,求星君大人网开一面。”

又是一个混赏赐的吗?宫牧漫不经心:“哦,在哪里见过?”

“在人身上!我发誓!”对女鬼来说这是往生的唯一机会,她急切地想要抓住。

宫牧眼神微变,回到桌前,惬意地倚在椅子上:“起来说。”

女鬼膝行几步并没有起身:“我是三年前死的……”

三年前一桩命案,扼杀了她如盛开之花般的生命。

女鬼名叫许红芹,是一名来城市打工的女孩,在一家夜总会做厨房小工。那一晚午夜她像往常一样下班,没想到遇到一醉酒的年轻男子尾随后意图强.奸,她极力反抗男子情绪失控将其奸杀。案子本身很普通,警方很快就破了案,将醉酒男子捉拿归案,但没想到男子家相当有钱,请了个大律师。律师出具了一份精神鉴定书,证明男子患有精神病,以无刑事责任能力辩护,又无中生有编造伪证说许红芹是夜总会的坐台小姐,当晚其实是许红芹见男子精神异常想偷钱,结果反被失手误杀。最终男子被判决无罪。

听到这里,宫牧伸出一根手指冲许红芹一划,一根灰丝从她体内抽出。

虚空中隐约出现画面,黑暗中衣衫褴褛满身是血的许红芹正在缓缓靠近一男子,男子惊恐地尖叫,不断往窗外逃,最后失足翻下阳台活活摔死。这就是她成为厉鬼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