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些年,家里并不是这样,”青风幽幽叹息,将头转向窗外,陷入回忆,“那时我还不太懂事,整天跟在大哥二哥屁股后面疯跑,爹也不爱训人,总是笑眯眯的,我娘和大娘二娘的关系也很和睦,闲来无事,经常坐到一起刺绣喝茶。直到我八岁那年,大哥得了一场急病,没救回来。之后大娘天天以泪洗面,我爹也一度消沉,后来不知怎么四姨娘就进门了。再然后,四弟出生,我爹这才重新有了笑颜。不过眼见着四弟越来越受宠,我娘和二娘都不乐意了,家里气氛渐渐微妙起来,到如今,已经快水火不容了。呵,有时候想想,还不如生在那寻常农家,倒简单快乐些。”

“听说,四夫人是大夫人的亲妹妹?”春谨然想起了来蜀中路上打探到的闲言碎语。

“嗯,大娘家里有三个妹妹,四姨娘是最小的那个,”青风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我娘总说,是大娘故意把她妹妹弄进来的。因为大哥走了,大娘担心自己以后没有依靠,便硬把亲妹妹嫁进青门,这样等四姨娘有了一男半女,她也算半个亲娘,如果四姨娘能生两个三个的,她八成还会过继一个来养。”

“为了争家产吗?”春谨然只能这样想。

青风却摇头:“也不全是。你别看大娘从早到晚冷着脸,但她其实很在意我爹。有一年我爹染风寒,整个冬天卧病在床,她不眠不休地伺候了一冬,还时常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泪,我就见过好几回。后来我爹病好了,她的身子却差点垮了,调养了好久。所以我想,她之所以让四姨娘进门,除了担心以后没依靠,也是希望四姨娘能帮她在爹心里继续争些位置吧。”

幼子夭折,红颜已老,还要整日听着新人笑,春谨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江氏那份无助和凄苦。只可惜,让她陷入这份无助和凄苦的那个男人,未必能够理解,甚至,他可能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对结发妻子相敬如宾,对几房妾侍温柔宠爱,不始乱终弃,不拈花惹草,简直是模范夫君。如果还要向他提出从一而终、至死不渝什么的,那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所以啊,”青风并不知道春谨然心中所想,却鬼使神差地与他有相同感慨,“自古最傻是情痴。”

短短七个字,道尽世间情。

只是这话从风流浪荡的青门三公子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

不过眼下容不得春谨然想这些有的没的,他赶紧继续问:“那四夫人,因何而去的?”

“四姨娘体弱,生完四弟之后身子一直没调理好,后来就一直咳嗽,最终变成咳血,没多久就去了。”青风说道,“那之后四弟就由大娘养着,一直到现在。”

春谨然:“大夫人对青宇公子如何?”

“怎么讲呢,”青风皱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说法,“大娘这个人性子清冷,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你也看不出她对四弟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可是我刚才也说了,大娘需要四弟帮她在爹那里争位置,何况她和四弟还有血缘关系,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疼这个儿子,而不是去害四弟。而且这些年四弟备受我爹宠爱,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脾气秉性却纯良谦和,我想这和大娘的教导也是分不开的。”

“小公子性格谦和?”这倒让春谨然挺意外,通常被宠爱的孩子都会有些娇惯。

青风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解释道:“四弟性格很好。让我难以忍受的是爹的偏心,但这是爹的毛病,与四弟无关。”

春谨然:“小公子没有恃宠而骄?”

青风:“没有。”

春谨然:“敬重兄长吗?”

青风:“敬重。”

春谨然:“平素修文习武呢?”

青风:“都很勤奋刻苦。”

春谨然:“……换谁来当你爹都会偏心的好吗!”

青风:“可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春谨然:“比如?”

青风:“天生丽质难自弃,诗词歌赋满胸臆,他朝有幸去广寒,敢惹嫦娥魂梦系!”

春谨然:“……”

青风:“春少侠?”

春谨然:“再说说你二娘和二哥吧。”

林氏和青平其实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情况,林氏娘家是开镖局的,嫁给青长清后,便少与家里来往了。她儿子青平在青风的嘴里,就同春谨然观察到的一样,性格木讷,不善言辞。

“所以二夫人和二公子对于青门主过分宠爱幼子,甚至可能会把青门交给他继承,也是十分不满的对吗?”害人,总是要有动机,而动机,便在人与人的关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