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脸颊被厚厚的围巾遮挡,但透过那双温柔的鹿眼和高挺的鼻梁,王娇仍旧感受到白天鹅那与众不同的美。刚才在饭馆里,王娇已经听了大概,与李寡妇一样,“白天鹅”也是因为轰轰烈烈的“运动”而来到鸡西接受人民鞭策的“走/资/派”。她原是法国一家著名芭蕾舞团的首席,丈夫也是芭蕾舞演员,两人合演的《天鹅湖》曾震惊四座红遍全欧洲。新/中国成立后,她与丈夫回到家乡天津芭蕾舞团成为舞台指导,励志报效祖国,可惜运动开始后,丈夫不知去向,她带着8岁的儿子先是去了农村,后来又下放到鸡西成了一名清洁工,两年前又结了婚,丈夫是当地一家肉厂的屠宰工。据说人长得其丑无比,个子也矮,是出了名娶不上媳妇的困难户,连农村最穷的姑娘都看不上他,宁可一辈子呆在农村种地,也不嫁他来城里做职工。

因为这原因,白天鹅为啥嫁给矮挫丑的屠宰工成了这片居民茶余饭后最爱谈论的事情。

“还能为啥,跟着矮子有肉吃,现在一斤肉多贵,就是白天鹅不吃,她儿子也得吃。”

“我觉得不是。”

“那是为啥?”

“呵呵,还用说么,矮子厉害呗。”

“啥?矮子厉害?赶紧拉倒,谁不知道他从小就是个孬种,打架从来没赢过,人家骑他脖子上撒尿,他都连个屁不敢放。”

“哎,白天鹅咋跟他了……”

还能为什么?王娇悲哀地想就以“白天鹅”的美貌,即使瘸了一条腿,带着一个儿子,却仍是某些人垂涎的对象,她是有问题的女人,出了事也不会有谁跑出来为她打抱不平,不上前踩一脚就算心善。如此困境,不赶紧找一位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到最后也是被糟蹋。现在起码还算有个家,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帮忙把垃圾车推上去,王娇再不敢看白天鹅一眼,转身急匆匆跑下斜坡然后一路狂奔,鞋踩在积雪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踩在心上,让人疼的发狂。推开招待所的门,王娇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还未喘匀,就听到楼梯口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北平,这次李容川那小子做的太过分,咱们回去绝不能轻饶他。”

“对,早就看他不顺眼,正好新帐旧账一块算。”

下楼的是那几位知青,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高个子青年眉头紧锁走在中间,其余人叽叽喳喳群情激奋,嚷嚷着要把谁谁谁干掉。

王娇赶紧闪到一边,看他们走出招待所,大步流星似乎是往火车站的方向去了。“一群神经病。”嘟囔一句,王娇赶紧上楼,匆忙洗了脸,又用热毛巾擦了头发,把棉袄和裤子晾在绳子上,王娇裹好被子倒头便睡。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她就急匆匆收拾好行李,然后赶往了火车站。

她想好了,去兵团当知青。

之前她傻,对困难和年代特殊性预知不足,如今明白了,在这个时代独自闯荡就等于找死。

必须尽快找一个人多可靠的团体安顿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清晨,火车站里空空荡荡,与印象中人满为患的样子相去甚远。售票窗口只有一个,工作人员穿民兵装戴红袖箍。王娇早跟董秋莎打听好,如果从鸡西去北星农场,先要坐车到佳木斯或者七台河,然后再坐长途,不过北星农场似乎是在一个偏远的村子里,到了地方,估计还得坐马车或者兵团的大卡车。

如果兵团正好去七台河附近送货最好,如果没有王娇就得自己想办法。

“同志,我要一张今天去佳木斯的硬座。”王娇说。

“没有了。”

“……那就七台河。”

工作人员看她一眼,手指快速敲击打字机,旁边有台像是打印机的东西,不一会票出来了。“票价3块7,晚上七点半发车。”

晚上?“不好意思同志,有没有下午发车的?”从鸡西到七台河最少走一个半小时,冬天天黑的早,王娇很怕出了火车站就两眼一抹黑。毕竟在七十年代就是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到了晚上都是漆黑一片。她必须预留出找旅店的时间。

可是工作人员很遗憾地告诉她,每天从鸡西发车到七台河只有一趟车,都是晚七点半,如果嫌晚,王娇可以去对面的长途汽车站。

算了吧,王娇把票钱递进去,还是坐火车安全。一看见对面的长途汽车站,她就想起那个心怀叵测的妇女。

票据很简单,不像几十年后还有防伪标识,就一张硬质小卡片,上面写着订票时间和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