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气氛略有凝重。指导员卷好一只烟,点燃后递给对面的容川,“尝尝这个烟叶,鲜族人抽的。”

容川接过,抽一口,顿时呛得咳嗽,“这么呛?啥玩意做的?”

“他们没说,估计是鲜族特有的烟叶吧。”指导员自己也卷了一颗,抽一口,妈的!确实够呛!

“这次他们只给了咱烟叶?大米不给了?”抽到第二口,容川鼻腔似乎适应了许多。但还是觉得好呛,仿佛吸入几滴辣椒水。

“大米也给了些,你不知道,昨天宝良和力生他们送货过去,半路上逮了两只小黄狗,那帮鲜族人可高兴了,当时就扛着一袋子米过来换。因为熟了,那家人又给了他们一包烟叶,说是自家种的,外面没有卖。”

距离连队往东二十公里外有一座朝鲜人居住的村庄,几十户人家,人口不多。他们平日以种水稻为主,所以大米多。有时连队大米不够,就拿自个儿产的蔬果花生玉米酒或者白面去跟他们换大米吃。

不过,鲜族人最爱要的还是狗肉,一只半大黄狗能换半袋子大米。然而,食物紧缺中,狗肉对于知青们也很重要。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基本都用别的去换。对于吃狗肉,容川没啥禁忌,有就吃,没有就拉倒。

容川没养过狗,十几岁时又差点被纪北平养的德国黑背咬伤,所以对狗这种动物他没啥特殊感情,不亲近,不疏远,但他知道王娇很反感。一次听说连队拿小狗换大米,还忍不住掉了眼泪。并且,还让容川发誓,以后再不许吃狗肉。容川想也没想立马答应。

“指导员,您说吃狗肉是不是特别残忍?”

指导员嘬一口烟,“你若养过狗自然舍不得吃,但若饿极了,好几个月吃不上肉,看你吃不吃。”

“那您养过狗么?”

“没有,老齐养过。”指导员说。

容川回忆起一些往事,就问:“齐连长好像不吃狗肉。而且,听见谁吃狗肉他就急。这是为啥?”

指导员缓缓吐出一口烟,不愿多谈的样子,“说话话长,以后有时间再告诉你,对了,刚才说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事?”

指导员看他一眼,“川子,你今天咋了?从早上开会我就发现你心不在焉,病了?”

“没病。”容川挠挠头。

“那就是家里出事了?”

“不是不是。”容川忙坐正身子,“我挺好,家里也挺好,啥事都没有。”

指导员狐疑地看他一眼,实在分析不出,就挥挥手说:“我的意思是,你对咱们连即将和独立三营合并有啥想法。”

容川笑笑,礼貌地说:“合并是团领导的决定,与谁合并?何时合并?我没权发表意见。”

指导员不满地“咦”了一声,指指他,“你这孩子,啥时候说话变得这样吞吞吐吐,叫你说你就说,怕啥?这屋子又没第三个人?咋的,嫌我老刘级别不高?不配你说出心里话?”

“指导员,您别这么说!您是英雄,上过战场,在我心里,您跟齐连长一样都是照顾我们的好领导!来北大荒三年,您对我最好!在我心里可从没有不尊重您的想法啊!我,我——”容川急得站起来,话说不利索。

指导员抬手示意他坐下,笑道:“你看你,年纪越大,咋就越不稳重?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了?得了,我不绕弯子,从昨天到现在开了十几个小时的会,想必你也累了,我就直接说吧,如果让你跟纪北平在一个连队,甚至住在一个班,整日生活劳动都待在一起,你烦不烦?”

“烦!”容川没思索直截了当地答道。这点还用问吗?他俩是死对头啊!“但是,我能保证不主动挑事。”

“能不能再多让一步?”

“咋让?”

指导员语重心长,“容川,这么说吧,纪北平一定会调过来,这是上级的意思,具体上级的上面还有谁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说合并来的非常突然,但也在情理之中,咱们两个连队挨得近,无论出于战略考虑还是其他目的,合并对团部来说,更加好管理,当然,我可以把你调走,也可以不让他来,但领导们显然是想看看你俩到底能不能做到和睦相处。”

听到这儿,容川噗嗤笑了,看着一脸严肃的指导员,“听您的意思,领导是准备拿我俩当小白鼠做实验?”

指导员没有笑,“差不多,我们当兵的脾气都倔,典型的哪有困难就往哪里上,我不管你俩到底有啥积怨能从小打到现在!作为领导,我就想看看,能不能让你俩在同一屋檐下做到平安无事。”说着,不服气地拍一下桌子,“我老牛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

容川倒是一脸平静,“谁来谁走,留谁不留谁,我都没意见,只要王阿娇跟我在一起就行!指导员,这点您可一定要做到,不然,我跟纪北平和平相处的事,没戏!”

“咋的?威胁我?”

“不是威胁。”他眯眼笑呵呵,“是提前通知。”

*****

王娇回到连队时,已经下午四点,远远的就看见食堂烟囱飘出缕缕白烟,空气中隐约有股葱油味。

“你看啥呢?”见王娇眼睛四处寻摸,李永玲忍不住问。

“我怕有熊瞎子跟上咱俩。”早听其他知青提过,熊瞎子冬眠结束馋得很,异常凶猛,常寻着葱油味窜出树林伤人。从下车的地方到连队虽然还有一公里的路,不远,但因路过一片桦树林,让人不禁提心吊胆。

她这么说,李永玲不免害怕起来,两人加快了步伐,树林子里阴风阵阵并伴有几声奇怪的叫声。说不清是鸟还是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