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梅回来的时候脸色依旧是铁青的。那丫头嘴皮太厉害,似乎天不怕地不怕。沈雪梅是过来人,知道这种女孩的魅力在哪里,同时她也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对那种人没有抵抗力。想容川就是那样的,看似柔和没有攻击力,实则强势的很。

她不是瞎子,刚才那一幕看得一清二楚。儿子似乎陷的很深……

沈雪梅觉得焦头烂额!

尽管背疼得像是被火烧,但北平依旧强忍疼痛坐在床边,手扣着床沿,全身微微颤抖。当看到只有母亲一个人回来时,几乎是站了起来惊愕地问:“阿娇呢?她怎么没回来?”

阿娇,阿娇,阿娇,他眼睛里,脑子里,都只有那个女孩!沈雪梅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坚定了刚才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示意两个随从赶紧将北平扶到床上趴好,沈雪梅稳了稳情绪才说:“妈妈追出去,本来想请她吃饭,结果阿娇说,马上秋收,连队太忙了,然后就走了。”

“真的?”北平似乎不信。

沈雪梅说:“瞧你,妈妈还能骗你?好了,乖乖躺在床上养病,不要想那么多没用的事情。等病好后,回到连队去,想看什么看不见?”她想明白了,此刻得顺着儿子,一切以养伤为主。至于后面的事,她自有安排。

北平没再说话,眼睛看着桌上阿娇买的苹果,慢慢陷入沉思。

王娇回到连队时已经是下午了。张小可从牛棚劳动回来。洗了手就把她叫了出去。“怎么样,北平恢复的好吗?”

“还行。但关节处还有积水。医生的意思是,还要再观察几周。”顿一下,又说:“他妈妈来了。”

张小可惊讶:“那个老巫婆!”

王娇不知道该不该笑。“班长,这个称呼好像有点不尊重人。跟我说说就算了,千万别出去瞎胡说,小心挨整!”

其实,王娇也认为这个称呼恰如其分。老巫婆。真的挺像!

张小可并不害怕,掩嘴笑一下才说:“没事,我们小时候在背地里都那么叫她。对了!她没为难你吧?毕竟……”

北平为了救王娇受伤,想到从前沈雪梅的强硬,张小可后不免担忧。要知道,那个老巫婆可是什么狠话都说得出口。从不顾及别人的脸面和自尊。

王娇笑笑,摇头说:“没有难为我。”

“真的?”

她耸耸肩,半开玩笑:“其实,是我跑得比较快。”

两个姑娘在这边低声聊天,齐连长推开办公室的们朝她们走出来。王娇与张小可马上立正站好。齐连长挥挥手:“不要拘谨。”然后目光停在王娇脸上,意味深长。“阿娇,跟我过来一下。”

王娇犹豫一瞬,心中是不好的预感。跟着齐连长来到办公室,他没走进去,而是指指屋子里,“你的电话,过去接一下。”

“我的?”她惊讶。会是谁?上海的舅舅?不可能,他一定希望她死在北大荒,怎么还能联系?那是谁?许瑞芳?或者,徐媛阿姨。想到徐媛,王娇几乎是冲进屋里拿起电话,有点激动地“喂”了一声。

对面的人深呼吸两下,才说:“是我,阿娇。”似乎有些胆怯。

王娇的脸顿时变了颜色,口吻也冷淡了。原来是他,真是阴魂不散。“有事么。”

彼时纪北平正站在医生办公室,整个身体靠在办公桌上,否则会摔倒。他是趁母亲和随从人员外出然后扶着墙一路走来这里求医生打个电话。本来,这是违反纪律的。但医生看他走过来真不容易,一般人早疼哭,可这个小伙子愣是咬牙坚持。这么拼命,想必是无比重要的事,连连叹气后,给了他三分钟时间。

疼啊!北平倒吸凉气,问:“你今天中午咋就走了,不是说好一起吃午饭吗?是不是我妈跟你说啥了?要是说了难听的话,你千万别生气,她那人就那样,嘴上不饶人。我跟她说了,我不是因为救你才受伤的!你,你……”说道一半,背上一阵钻心疼。话说不出,只剩喘气的份。

王娇静静听着,那浓重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回响。仿佛他就站在身边,热气扑在脸上,吹起鬓角碎发。

其实,她还有一些话今天没来得及跟他说。回头看一眼门口,齐连长不在,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深吸口气,把眼泪憋回去,才说:“北平,谢谢你那天救了我。但是,咱俩真不可能。我和你不一样,如果没有连队,我什么也不是。你好好养伤吧,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沈阿姨没对我说难听的话……就这样吧,再见。”

挂了电话,王娇情绪低落。按理说不该这样的。又不是第一次拒绝,怎么有点罪孽深重的感觉?她盯着电话静默半响,直到此时才想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起床都困难,又去哪里打的这个电话?

老齐正蹲在墙角抽烟,见王娇走出来,他也站了起来。“电话打完了。”

“嗯。”

“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麦厂劳动。”他口吻慈祥,什么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