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残阳如血,整齐划一的缉异卫火速包围了幽府。

天边残云汹涌滚动,似乎在昭告着变天了。

“不好!”素娘大惊地喊,“钟子骞要对幽府下手了!怎会一点预兆都没有!”

风挽裳慌忙转身下楼,提着裙摆,脚步飞快地踏下每一个台阶,恨不得插上翅膀。

素娘在身后看得胆颤心惊,“夫人,您慢些啊。魍”

万一不下心踩空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楼阁有三层,每一层都有八十个台阶,顶层九十九个,夫人这么个走法,她真的是担心啊。

风挽裳哪里还听得进去,仔细盯着台阶,脚下不停地往下走,很快就将素娘远远抛在身后了檎。

每走一步都觉得好漫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安全下完所有台阶,顾不上歇息,喘息着丢下话,“素娘,快让人去萧府通知一声。”

眼下,除了萧璟棠,还有谁可以帮?

薄晏舟吗?

他们若能帮,早就帮了。

奈何,这个险冒不得。

这钟子骞拖这么久就是为了揪出暗中关注幽府的人,可能是想要立功,也可能是想永除后患。

她知道顾玦一定不会喜欢萧璟棠帮忙,可是,迫在眉睫的事,人命关天,她别无选择。

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幽府里的人死,她做不到,至少,也要试一试。

若他回来还是要怪她的话,那就怪吧,只要能帮他留住幽府就好,帮他留住他这些年来一个一个救回来的族人。

……

幽府门外,缉异卫整齐划一地守在幽府门外,钟子骞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来,一身飞鱼服,无限威风。

到幽府门前,立即有人上来牵住马。

他翻身下马,手扶着腰间佩刀,负手拾级而上,两扇朱红大门立即从里边打开。

是在幽府里守着的缉异卫开的。

门一开,通往大堂的青石板路上站的都是而今还在幽府里的奴仆。

“大人,幽府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前来开门的缉异卫躬身作揖道。

“都在这里了?”钟子骞阴冷地笑了笑,撩袍,踏入府门,站在台阶之上,像睥睨天下般看着那一个个恨不得杀了他的幽府奴仆,“幽府上千奴仆,而今只剩下……”数了数,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下属,“这两个月来,弄死几个了?”

“回大人,三十六个。”那人谨慎地回答。

“三十六个……两个月,少了些呢。”钟子骞嗤笑,再度看向他们,目光落在带头的幽府总管霍靖身上,“看来是没审对人。”

身后的人听到他如此说,都纷纷地站到最前面,将他们的总管护在身后,眼神坚定地瞪着钟子骞。

“啧,跟我玩这一套!”钟子骞嗤笑,“来人,谁拦就割谁的肉,喂……鱼。”

幽府里还留下来的人早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这钟子骞说的话也吓不到他们,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哼!骨气!”钟子骞冷哼,转身撩袍又走出府门,“把最先站出来的那个拖出来,正好边割边喂,听说这漠河里的鱼还蛮多的。”

然后,立即有人搬一把椅子出来,又端出热茶。

钟子骞坐下,翘着腿,喝着茶,边叹道,“真不愧是我国的玉娘子,给一个太监喝真是太糟蹋了。”

很快,他指定的那个人被拖出来,就在漠河边上,拔刀割肉。

闪着寒芒的大刀咻地出鞘,另外一个缉异卫则是把那人的上衣一把扒下,露出上身。

冰冷锋利的刀面轻轻拍打皮肉,好像是要试一试从哪里比较好下刀。

漠河对面的丛林里,两个身影站在隐秘的草丛后,看着对面的一幕。

薄晏舟袖下的手拳头越攥越紧,脸上的沉着冷静正一点点,一点点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挣扎的狠色。

在看到对面真的下了刀子,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割下一块肉时,那声惨叫打破了他最后的挣扎,他放下手,松开拳头,转身——

“不行!”旁边的男子拉住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难道要在到最后的时候暴露吗?”

“我既然做了他们的大哥,就该担得起他们这一声‘大哥’!他的族人就是我的族人,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族人死去?对不起,办不到!”薄晏舟意已决,拨开男子的手,清雅的俊脸上透着坚决的光芒。

“若是这样,他们活了下来,你觉得他们会活得舒心?”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薄晏舟停下脚步。

“不止如此,还会赔上你而今的所有。”男子又道。

“即便赔上所有又何妨?既然是走的同一条路,若是这条路上少了一个,难免孤单。若是这条路是牺牲其中一个才能走到底的,那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薄晏舟回头,神色依然坚定。

顾玦在哪,到底死没死,目前无人知晓。

他只希望能尽所能地保住他这些年来努力的成果,到最后还是让那个女人出了事,已觉愧疚。

“不行!”男子坚决不同意,语气平平,却透着威慑。

一张脸掩藏在黑纱下,让人看不出其真面目。

“抱歉,这一次,恕难从命。”薄晏舟回身,恭敬地对他弯腰作揖,像是做最后一次的行礼。

男子看着他,这薄晏舟之所以能当那几个男人的大哥,是因为他够沉稳冷静,最重要的是在大局面前,他的脑袋比任何人都清醒,懂得取舍。

不过,今日,他得对他改观了。

他之所以当得起他们的大哥,是因为他确实已经是他们的大哥!

在任何事情面前,看到自家兄弟的族人残害,作为大哥的他若还能忍,那就不配当他们的大哥了。

看来是这两个月来他忍得很辛苦,所以今日爆发了。

半响,男子下令,“抓住他。”

薄晏舟一点儿也不意外,他是很浅,很淡地笑了,抬眸,直视男子,“我明白您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是绝不允许任何人坏事的,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

“你不会武,用不着。”男子冷声,似是怒了,“不会武的人,还想冲出去当英雄?”

“……”薄晏舟讶异地看向男子,印象中,这男子好似没说过半句玩笑话。

“何必那么费劲,只需我站出去便好了。”男子说着,抬手,拉下脸上的黑色面纱。

霞光不再,林中已经笼罩了浅浅的暮色,他的真面目暴露在林中阴影里。

这个男子从相识至今,他是几个人当中与他联系较为密切的一个,却也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每次见面,不是戏子,就是面具、面纱,或者刻意的伪装,从来,都是只知其身份,却不知其面目,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他的五官相当出色,棱角分明,黑眸深敛,藏着难解的幽光,神情严峻得恍若石雕般面无表情,黑发束带,哪怕只是一袭灰衣,也觉得浑身上下透着金贵。

许是先入为主,总觉得这张脸看着也透着帝王之气,即使是平静地站着,也有着让人臣服膜拜的气势。

是的,帝王。

当年,失踪的旭和帝——君楚泱!

自古帝王的女人哪个不是国色天香,生于帝王家的人,面貌又岂会太差。

“初次见面,不过,也该是最后一次见了。”君楚泱语气平平地说。

看似无欲无求的样子,但是,爬出鬼门关的人,若真的无欲无求,此时,就不应该在站在这里,也不会有他们。

最后一次……

薄晏舟看着他,内心再度陷入挣扎中。

是的,他们早已是一条船,少了谁,这艘船都会沉,尤其是眼前这个充当着‘帆’的男人。

想想这些年来每一个人有多艰难才活过来,想想这些年,每一个都如履薄冰,连睡个觉都无法安稳。

真的甘心就这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