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染血的手,指向他,然后,慢慢地转向风挽裳,张嘴想说什么,却是满嘴的血流淌出来,拼着最后力气所说出的话也是含糊不清。

钟子骞倒下了,四周的打斗声也戛然而止,缉异卫拿着武器,犹豫着还要不要打。

风挽裳看着全身都是血的钟子骞,想到自己的孩子是因为他才失去的,想到皎月临死前死不瞑目的样子,一股恨意冲上脑门。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刀,冲上去魍。

“夫人!”霍靖看到她这样,担心地喊。

“挽挽!”

已经被扶到轮椅上的萧璟棠上前拦下她,挡在她面前,也挡住了她的视线檎。

“你让开!我要杀了他!为我的孩子报仇,为皎月报仇!”风挽裳绕过他,拿刀指着钟子骞。

拿刀杀鸡,她很稳;拿刀杀人,她很抖,即便杀的是大奸大恶之人。

是的,她恨钟子骞,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是他和高松联手杀了顾玦,是他害得她失去孩子,是他杀了皎月!杀了那些无辜的渔民!是他害死了幽府那么多人!

不恨?怎么可能!

她和萧璟棠之所以这么快就让他在太后面前失去信任,就是因为她想让他失去一切他不择手段得来的。

“挽挽,他活不成了的,别脏了你的手,若你还不解气,我再帮你补一刀。”萧璟棠拿走她手上的刀,转过轮椅,看向钟子骞。

“是唔……”

钟子骞看着风挽裳想说什么,可是才开口,萧璟棠手上那把刀已经狠狠没入他的胸口,彻底断了他的气。

他咽气倒下时,手指依然执着地指着萧璟棠。

霍靖以为这辈子不会看到风挽裳这个女子恨的,因为她曾那么淡然宁静,曾跟他说过——求得少,便活得坦然。

她要的很简单,只想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活着。

可是,打从她进入幽府开始就已经注定,这一生都无法平静。

风挽裳看着地上已经死了的人,可是,为何她还是没有觉得舒心、解恨?

“挽挽,别看了。”萧璟棠温柔地出声,并让孙一凡把尸体抬走。

风挽裳看着钟子骞的尸体被拖走,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就这样杀了钟子骞,太后那边……”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铠甲碰撞的声音,十个穿着厚重铠甲的禁军跟在一匹马后头跑来,整齐划一的脚步越来越近。

带头的统领翻身下马,对萧璟棠躬身作揖,“驸马爷,太后有旨,宣您立即入宫觐见。”

风挽裳心头一震,没想到太后的旨意来得这么快。

就这样杀了钟子骞,杀了太后亲立的缉异司指挥使,在多疑的太后那里,就变成不把她放在眼里,这罪,势必是要追究的。

萧璟棠敛眉,看向她,露出足以叫她感到安心的微笑,“我不会有事的,我与钟子骞之间的过节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杀他报仇雪恨,很合理。”

是合理没错,可太后并不会这么想。

希望太后会看在他还得死守着驸马身份的份上,对他从轻发落吧。

“孙一凡,你留下来等挽挽。”萧璟棠特地交代,然后由一名禁军上来推他前行。

幸存下来的幽府所有人一直看着他们的当家主母,也将她方才与萧璟棠的眼神交汇看在眼里。

是否,保全了幽府,也意味着,要失去这位当家主母了?

他们只是看着那个纤弱柔美的女子,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先前用那般无情的话赶她走的是他们,哪里还有脸再认回来。

再说,人家也未必愿意再回来。

霍靖看着风挽裳一脸担心地目送萧璟棠离开,再看了看地上的横尸,暗自叹息地摇头,回身,对跟他有着同样期盼的府里人说,“大家清理一下吧,受伤的赶紧进府去包扎。”

风挽裳听到声音,收回视线,转身看向他们,目光飞快扫过每一个人,还好,死伤没过半,算是幸运的。

是萧璟棠及时赶到,否则,再迟些,这里的人,包括她,都会没命。

只是,那些人仿佛当她不存在,视若无睹地忙碌着,有些胳膊受伤的,便用没受伤的那一只搭把手,很团结。

也是,若是不够团结,那么大的幽府,上千的人又怎会这么多年来都安然无恙,他们是一条心,个个守口如瓶,守护这个重建的家园,人人有责。

“挽裳,这里太过血腥,还是先回去吧。”孙一凡在旁边,微微躬身,轻声道,脸上也委实担忧自己的主子。

听到孙一凡的话,所有人手上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有些紧张地期待她的回答。

而今,非要致他们幽府于死地的钟子骞死了,这一关应该算是挺过去了,夫人若要回来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

只是,她还愿意回来吗?

看到主母的目光看过来,他们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清理这血腥残暴的场面。

然后,他们听到那个总是细细柔柔、仿佛具有安宁神效的嗓音轻轻响起,“你等我一下。”

等,也就是说,会回去。

一颗颗期待的心,瞬间化为失落。

风挽裳走到霍靖面前,想开口问他是否还欢迎她回来,却又开不了口,尤其,霍靖见她过来了,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便低头忙碌。

那日他们说的话言犹在耳,她开始害怕他们是认真的。

于是,转了话题,“霍总管,小雪球呢?它……可好?”

若是霍靖真的还想要她回府,那势必会趁此要她入府去看小雪球的。

她知晓小雪球的重要性,钟子骞也早已怀疑小雪球身上藏有秘密,若说幽府已经被缉异司审了两个月的话,小雪球的安全,堪忧。

然而——

“小雪球不在府里。”霍靖却是语气生冷地说。

无暇去顾及他的态度,她整颗心都揪起来,“小雪球怎么了?是不是……

“小雪球没事。”霍靖回答得很简练,边说边蹲下身去探倒在血泊里的族人的气息,就怕有人还活着,而他们看不到。

听到霍靖这般保证,风挽裳松了一口气,小雪球还好好的就好。

她想念那团小雪球,不只是今日,只是碍于先前幽府的局势,不方便打听。

其实,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问霍靖,譬如,府里大半的人都撤到哪儿去了,是否足够安全?

可是,看霍靖的样子,好像不大想理会她,不止霍靖,其他人也一样。

难道是她猜错了?

他们那日说的话是真的?并非是为了不想她卷入这场危险中才说那样伤人的话?

“挽裳,少爷此次入宫也不知是什么结果,你要同我回去等消息吗?”孙一凡又等不及地上前询问。

风挽裳想到萧璟棠是为了救下幽府才会被太后宣进宫问罪的,无论如何,她都该回去看看结果,顺便,收拾一下东西,回幽府住。

所以,她看向自顾忙碌的人们,对霍靖淡淡笑道,“霍总管,我先回萧府去看看,府里的事得辛苦您一个人了。”

霍靖愕然看向她,虽然心里已经有底,但,听到她这般说,还是感到很意外。

回萧府,她说的是回萧府……

也就是说,幽府是来,萧府是回,这两者有很大的区别。

幽幽地看着她,虽然心里百般不情愿是这样的结果,但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爷也不知是生是死,她腹中的孩子也没有了,当初又是他们亲口赶她走的,况且,爷离开那日,她确实有跟爷开口要休书……

他们又有何颜面要求她回来?

倘若,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回来了呢?

“应该的。”沉重地点头,霍靖转身去忙,生怕控制不住自己,开口留她。

风挽裳看着他已经略显苍老的背影,微微颔首,转身,脸色凝重地随孙一凡离去。

她的背后,所有人放下手上的搬运动作,看着她离开。

“这下,夫人真的要成为别人的夫人了。”有人不舍地说。

“夫人是不是介意我们那日说了那样的话?”

“对啊,应该同她解释清楚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懊悔着。

“够了!她那么聪明,不可能不懂那些话背后的无奈,否则今日也不会独自一人跑来。”霍靖厉声喝止。

也可能是,那萧璟棠再次打动了她,让她生了留下之心吧。

否则,比任何人都坚信爷还活着的她,为何还回萧府去?

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不再说话,默默地处理地上的尸首和血迹。

无论如何,至少,这场让他们苦撑了两个月的暴风雨总算过去了。

天色已暗,漠河对面,两道身影还站在那里。

“那是她的选择吗?”君楚泱问。

“也许。”薄晏舟答。

毕竟是救了她,还为她失去一双腿,再有八年的情感牵绊,要动心,一点儿也不难。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是萧璟棠救了她,不离不弃地护着她。

她若选择回去,真的没人怪得了她。

“可惜了我那杯茶。”君楚泱幽幽地叹息。

薄晏舟扭头看了他一眼,“而今,只能祈祷,这萧璟棠不再兴风作浪。”

“若是这样,这一次,谁也别想阻止我。”君楚泱说着,戴上面纱,转身离开。

薄晏舟看着对面已经笼罩在夜幕中的幽府,低声叹气。

她知道的太多,若是回到萧璟棠身边继续做萧璟棠的女人,君楚泱要灭口,也无可厚非。

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顾玦回来看到这样的结果,会如何?

黑暗彻底笼罩大地,灯火通明的萧府笼罩在恐慌不安的气氛里。

距离萧璟棠被带进宫已经快两个时辰了,宫里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孙一凡在府门口不停地徘徊张望,就盼着主子的马车快些出现。

然而,等了又等,等来的却是一群缉异卫。

孙一凡慌了,“挽裳,你快来瞧瞧!”

风挽裳走出府门一看,几百号人的缉异卫整齐划一地包围了萧府大门。

“你们要做什么?”孙一凡问。

那些缉异卫不回答,笔直地站着。

风挽裳皱起一双秀眉,莫非,太后真的判了大罪?让缉异卫来抄家?

她屋里的包袱以及收拾好了的,只等萧璟棠回来,确定他没事后,就同他说回幽府去。

而今,结果却是如此始料未及,她一下子懵了。

“又来一拨人!”又是一声惊喊。

风挽裳抬眸,定睛看去。

是禁军,禁军中间是一顶轿子,走在轿子旁边的是一个太监,太监手上捧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