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报——”

突然间,远远的,传来嘹亮的马蹄声以及马匹的嘶鸣声。

一骑兵带着风沙而来,饱经风霜的冷峻面孔上满是疲惫,想来一路上他是彻夜赶路,马不停蹄,连半口水都没得时间喝的。他动了动干裂的唇瓣,以足够的音量朝着站在高台之上的主君大声喊道。

“祺国陈晟将军求见陛下,其人孤身来往,已在城门之外。”

“还不快请陈将军进王城,我等先行班师回宫,御军帮助百姓尽快疏散,切莫引起骚动。”

对此早有准备的叶晗玉镇定自若的一条条发布着命令,他眉目清俊,面无表情,此时倒也有几分气势。

百姓齐齐的如潮水般退却,叶尽欢默然的看着这幅鸟飞兽散的场面,衣袖一甩,静静的跟在与王一步之遥的地方缓步而行。

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看到这么一群人了。

待叶苏氏归来,怕是此世再无峨黎了吧。叶尽欢其实挺喜欢这个安详平和的国家,挺喜欢这个国家里天真而淳朴温柔的百姓,忠心耿耿一心为国,包容着不作为的王的臣子们,包括那不入流的王室,其实也有值得称赞的地方。

简直就是个桃花源般的国家。

它最错误的地方就是存在于人世间,分明该是个远离世俗,居于天上的神仙地。

如此想着,他轻轻叹息一声。

“莫怕,为父在。”

突兀的,叶尽欢本来冰冷的手被另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了起来。

回过头,手的主人露出温柔而令人安心的微笑。

这个男人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楚他能够做到什么地步的人,可同时却也是最把他当成一个时时刻刻需要庇护的孩子的人。叶尽欢其实可以感觉到,叶晗玉对自己的好,并不仅仅只是一种源于妻子的爱屋及乌,而是真心实意的以爱着儿子的心态比谁都爱着他。

这个简单的男人如果非要探视他的内心的话,其实只有三部分,叶苏氏、峨黎国,以及……叶尽欢。

叶尽欢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怕。”

叶晗玉偶尔会让他想起自己的老爸,那个在政敌面前冷酷无情,遭人厌恨,回到家后却温顺的如同金毛犬般的男人。那个对自己严格要求,却在看到自己微末的成绩都在背后高兴的团团转的老家伙。明明对待表姐弟们都很和蔼,到了自己这儿却寒碜的摆出一张死人脸的混蛋老头……

虽然表现方式不同,却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是爱。

只不过一个腻的令人厌烦,另一个却隐晦的让人无法察觉。

“你怎么了,欢儿?”

回过神来,没成想叶晗玉竟然整张脸都凑近了他,叶尽欢下意识的猛地退了退,却因为加注于自己手上的力道而不得不止步。

“我没事,”叶尽欢抿了抿自己干涩的嘴唇,“我只是在考虑战局。”

“是吗?”

叶晗玉不置可否,却悄然凑近叶尽欢的耳垂,温热的呼吸直直的喷洒在敏感的根部,叶尽欢不由的想要推搡。叶晗玉却是同时拉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把儿子整个环抱住,就像是对待尚未长大的稚童似的圈了起来。“可是我刚才看到欢儿眼睛红了。”

他的声音很轻,已是王宫境内,跟随着护卫均是在后头隔着一小段距离,除了叶尽欢再无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我的欢儿就算平时也爱撒娇,却从来没有露怯哭过。因为我知道欢儿是个男子汉,男子汉是流血不流泪的对不对?”

“可就在刚才,我亲眼看到你眼睛里的水光。这是第一次,是你长这么大以来,我第一次见你如此。若是我这个父王再争气一点,就不需要让你担惊受怕了。我从来都不求你成为盛世名君,我求的,只是你,我的欢儿能够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

“可确是我这个父王,亲手毁了这一切。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恨我,我只求你不要恨你母亲。”

前方的议事庭是叶尽欢看了百变千遍,乃至万遍的。可叶尽欢从来没有一次看着它心绪像是今天这么复杂。

“我不恨你,也不恨她。”

叶尽欢脸上微微一愣,轻声说道,“此时切勿再儿女情长,国事为重。我们都知道母亲不过是个引,暴乌王掳走她,其实与她的美貌并无太大关系。”

“也请您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既然是祺国主动,我们还是稍微能摆摆姿态,最起码也要为百姓留点尊严。”叶尽欢长叹一口气。“这是我们作为王室成员最后能做的了。”

“您对不起的并不是我,因为我是您的儿子,无论您做了什么我都能原谅您。您真正对不起的是百姓,您是他们的王,却没能守护他们,反而将他们带上了另一条死路。”

在踏入那清雅脱俗的议事庭前,他们有志一同的停止了语言。

寂静无声的议事庭内,唯一回响的只有那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或许,还有众人热烈而滚烫的心脏的跳动声。

“这是我朝皇帝陛下的圣旨,还请峨黎王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