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观, 是雒阳最有钱的道观。

之所以有钱, 并非因为供奉的神仙有多么灵验, 而是因为这观中的方士极其善于炼丹, 且还卖得贵,雒阳的有钱人都喜欢没事买些回家放着,有事服药, 无事辟邪。

观中的丹炉常年不灭,云烟在上空飘荡,时而冒出各种颜色的彩云, 道观也因此得名九云观。

我让王霄到道观中, 以秦王的名义,将他们炼丹所用的硝石硫磺等物都搜罗了来。

祖父的那□□, 其实用物跟这些炼丹之物差不多, 只不过调配的方法不一样。当然,对于这般大战而言,我原来用的那种引火小丸是远远不够的,幸而祖父还另有想法, 在研制出小丸之后, 又琢磨出了一种火油。

这火油, 无论菜油桐油或者什么油做底皆可, 勾兑上□□之后,也是一点就着经久不灭。与我常用的那小丸比起来, 自是不易携带, 但用在两军对垒这般场合, 乃是再理想不过。

先前在城上看两军对阵的时候,我也想过用此物。但光论拼杀,诸侯兵马打不过北军,不必用上这阴损之法;而若是烧那些攻城器,先前诸侯攻正面的时候,攻城器夹在阵形之中零零落落,城上的投石机和弩床准头不大,不好下手。

现在,赵王世子将投石车都拉到了东墙来,事情便好办了。

我让王霄在城内的投石机上安上铁桶铜釜等物,将石块外面裹上浸透了火油的布,或者直接找来些水囊,灌满了火油,在外面点上火。

一个个火球居高临下,飞过护城河,或砸到了汹涌而来的人群里,或砸在那些巨大的投石车上,顷刻之间,便点燃一片。

没多久,那矗立如树林一般的投石车纷纷点燃,在城墙上也能听得传来鬼哭狼嚎一片,抛来的石块也逐渐变少。这些投石车,一看就是为了应付大战而赶工造出来的物什,虽然做得高大,但显然不是太结实,大火烧起来,不久便歪斜散架。我登上城墙的时候,正看到一辆投石车烧得倒下,将旁边的两辆也点燃。

那些诸侯兵马本无必死之志,见得这般骇人的情形,又纷纷退了开去。这边的北军将士则是大喜,鼓角擂动,守在东门后面的兵马随即开城杀出。

先前,已有好些敌兵乘势在护城河上用长梯搭作桥梁,攻到了城下,不料北军的将士一鼓作气冲了出来,打斗不久即纷纷溃逃,拥挤之下,那些长梯不堪负重,断开了几处。不少人直接跳入护城河中,泅渡逃命。

这边眼见着杀退了敌兵,众人才松一口气,却又听南面城墙传来战报,说有诸侯领着两万人,正以同样的办法破城。

王霄随即令龚远以火油还击,正发号施令,却听得城墙上起了一阵喧哗。

“何事?”王霄即问道。

“将军!”一个将官匆匆从城墙上下来,神色惊惶,“东边又来了一彪兵马,黑压压的,似有数万人!”

众人皆是一惊。

龚远满脸不可置信:“赵王世子又何处调来这许多人?”

王霄神色紧绷,正要到城墙上去查看,却听谢浚的声音传来:“将军不必慌张!”

看去,只见谢浚骑在一匹马上飞奔而至,未几,在王霄面前下了马。

“那并非乱党援军。”他风尘仆仆,微笑道,“那是秦王殿下亲率十万大军,来为雒阳解围。”

来者,的确就是秦王。

我再度登上残破的城头瞭望,只见新来的兵马似潮水一般,从天边涌来。黑鸦鸦的,但丝毫不显混乱,阵列齐整,旌旗迎风鼓舞。

敌军也已经察觉,显然惊慌失措了一番,鼓号声杂乱,攻城这边也不管了,纷纷掉头。临近相接,方才将阵形整得像样些,迎战秦王。

辽东兵马虽远道而来,却全无疲态,相接之后,即如利刃一般突入敌阵,将敌军分割开来。

见此情形,雒阳城中的北军自是大受鼓舞,只听鼓角齐鸣,城前吊桥放下,王霄亲自领兵冲出城去,与秦王的兵马前后夹击。

赵王等诸侯都被关在宫里,麾下的这些兵马本就涣散,见得情势突变,全无斗志。发现腹背受敌之后,这些兵马大多降的降逃的逃,乱作一团。

大战没有持续多久,在天色擦黑之时,已经平息。

残阳坠入西边,铺下漫天红霞。

我和谢浚骑马走出去的时候,只见辽东和北军的将士各自列队,阵列齐整。

辽东的军士中间分开了一条笔直的道路,秦王骑在马上,两袖鼓风,身上的铁甲锃亮。

让人觉得颇有意味的,是他身后的旗帜。天子大纛在前,大司马大将军及秦王的名号紧随其后,霞光中,猎猎地迎风舞动,秦王独自策马在前,身形显得格外高大威武。

我听到谢浚身后的将官发出了由衷的称赞之声,心中不由翻个白眼。

秦王摆出这架势,无非是想表明他是作为大司马大将军,为天子出征。而他麾下率领的这支兵马,乃是名正言顺的王师。

看来他虽然舟车劳顿,却一点也没耽误养病,已经没有了病恹恹的模样,这教我不由地有些失望。

王霄领着龚远等将官策马迎上前,向秦王行礼。

秦王看着王霄,微笑道:“将军戍卫京都,保国安民,劳苦功高。孤久仰将军大名,今日得见,着实有幸。”

王霄拱手道:“末将惭愧!若非殿下及时赶到,雒阳几乎为奸佞所迫,百姓危矣!”